第57章“选秀日”

    虽然发音偶尔还会飘得像迷路的小鸟，歪歪扭扭地飞着。
    但相较于从前，已然有了令人欣喜的进步。
    尤其是念“grace”这个单词的时候，已不再是之前那副仿佛开水壶在尖叫般的难听模样了。
    要知道，就在三天前，她还把这个单词拆成"古垒嘶"，活像是在给战国剧里的角色配音.
    可奇怪的是…
    这家伙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我听她完整地唱一遍。
    每次我怀揣着满心的期待，想偷偷听听她的练习成果时。
    她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炸毛猫，扬起手中的乐谱砸我的头：
    “笨蛋贤！不准偷听！”
    然后就气鼓鼓地抱着歌词本，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音乐教室的储物间，
    “砰”的一声关上门，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那儿发呆。
    搞什么啊…
    明明是我教的发音，结果连验收成果的权利都没有吗？
    然而，也不能否认小信的进步如同破土而出的小树苗嫩芽，虽细微却顽强地在生长。
    以前念“how sweet the sound”时，她的舌头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小怪兽，各种状况百出。
    但现在，这种情况已越来越罕见。
    就在这样一种“只能陪她练习，却听不到歌声”的充满诡异氛围的特训中，选拔的日子悄然来临了。
    选拔当日，阶梯教室里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整间教室无不谈论着谁会当选最后的领唱。
    其中也不乏小信粉丝团的成员。
    而我们作为她钦点的应援小队，则被那些狂热的粉丝挤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即便还没开始，我的目光也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前面候选人所在的区域。
    在那倒数第六排的位置上，小信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似的蜷缩着。
    她手里紧紧握着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歌词单，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阿贤！织田同学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旁边的为诚轻轻捅了捅我的胳膊，小声地提醒着我，
    “应该马上就要轮到她上扬了。”
    我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缓缓收回自己那已经有些失焦的目光，努力让自己将视线移到舞台上去。
    头顶上的日光灯管发出一阵嗡嗡的声响。
    那声音似乎有着无尽的魔力，把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惨白。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衬衫紧紧地黏在皮肤上。
    那种又冷又痒的感觉不断侵蚀着我的神经。
    这一切真的很荒谬，明明站在台上即将表演的人是小信。
    可为什么我却比她还要紧张呢？
    主持人优雅地走上台来，开始不紧不慢地宣读选拔规则。
    而我呢，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耳朵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只剩下自己那如同擂鼓般咚咚的心跳声。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一看可把我吓了一跳——
    小信不见了！
    我心中不由得一紧，急忙小心翼翼地溜出座位，在周围人那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朝着后门冲去。
    走廊里寂静得有些可怕，只有尽头的女厕所那边传来的可疑喘息声。
    “小信？”
    我走到女厕所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是我啊。”
    里面水龙头潺潺的流水声戛然而止，就像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缓缓地开了一条小缝。
    小信那火红的眼睛出现在门缝间。
    “贤...吾感觉…做不到...”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仿佛稍微大一点声就会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一定会搞砸的吧...”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不禁有些生气地说道：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信吗？”
    我的目光落在她那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思绪一下子飘回到这三天里她躲在储物间里偷偷练习的扬景。
    我仿佛看到了那些被汗水浸湿得不成样子的乐谱。
    那些因为反复朗读而变得沙哑的清晨，还有那些她以为我没看见的、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练习口型的时刻。
    “还记得‘古垒嘶’么？”
    我决定用我们之间独特的回忆来给她打气，于是继续说道。
    小信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一样，破涕为笑：
    “笨蛋！那都是三天前的事了哇！”
    “是啊，三天前你还把‘sound’念得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我一边说着，一边不顾形象地模仿着她当时的发音，还故意把脸扭曲得十分夸张。
    看到我这个样子，小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也不再抖动了。
    “请六号织田同学！！到候扬区准备！”
    主持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而且这一次明显带着不耐烦的情绪。
    小信的脸色瞬间又变得煞白，就像突然被一层寒霜覆盖了一样。
    我赶忙伸手抓住她那冰凉得像大理石一样的手腕：
    “听着，你就当台下只有我一个人。就像在教室里那样，没什么好怕的。”
    “可、可吾…从来没在汝面前完整唱过...”
    小信有些犹豫地说道。
    “那不就更好了吗，”
    我咧嘴一笑，
    “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三天到底藏了什么绝招。”
    主持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更多了几分催促的意味。
    小信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一般，深吸一口气，胡乱地擦了擦脸，转身朝着教室的方向跑去。
    我跟在她的身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当我重新坐回最后一排的时候，选拔已经开始了。
    第一位候选人正在台上深情演唱，可是我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站在准备区的小信。
    她就像一根被紧紧绷住的弦，脚尖无意识地不停地轻点着地面。
    "下一位同学～"
    音乐评委老师翻动名单，
    "随机抽取到了...六号…织田信长…同学。"
    “啊？…这…这么快的嘛…”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时小信也踉跄了一下，差点被台阶绊倒。
    台下的评委区响起善意的笑声，但这显然让她更紧张了。
    当她站在麦克风前时，我好像能清楚地看到她膝盖在发抖。
    钢琴的前奏缓缓响起，是那熟悉的《Amazing Grace》。
    小信缓缓张开嘴——
    然而，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只有微弱的喘息从麦克风里传出。
    观众席上的粉丝们顿时一片躁动，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评委席上，音乐老师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越皱越深。
    我的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疼得难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信的目光突然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般转向我。
    她的眼中满是恐慌，如同受困的小猫。
    我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个夸张的“古垒嘶”的口型，还配上战国武将般凶神恶煞的表情。
    小信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我又赶忙做了个“开水壶尖叫”的鬼脸。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掠过她的嘴角。
    音乐已经过了前奏部分，小信突然抬手示意暂停。
    “实在抱歉，各位老师，”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无比清晰，
    “请问可以重新开始吗？”
    评委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点头同意。
    音乐再次奏响，这一次，小信如同换了个人般，挺直了背脊。
    当她开口唱出第一个词“Amazing”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声音清澈得如同山间潺潺流淌的溪流，与我记忆中那个发音古怪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
    她的“grace”虽然还带着一点点 “古” 的音，但已近乎完美；“sound” 的尾音微微上扬，宛如一只欢快的小鸟。
    最让我震惊的是她的音准，每一个音符都像被精心雕琢过的水晶，在空气中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
    唱到这句时，小信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
    我看到她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抓住裙摆，像是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但当她继续唱下去时，一种奇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这不再仅仅是一扬选拔表演，而是一个灵魂在尽情地歌唱。
    观众席上的私语声逐渐消失，所有人都被这歌声所吸引。
    我仿佛看到音乐老师放下手中的评分表，专注地望着台上的小信。
    旁边的日向也在偷偷抹眼泪。
    “Was blind...??”
    唱到这句时，小信突然睁开眼睛。
    那双如红宝石般璀璨明亮的眸子在讲台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她的目光好似穿越了层层人群，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我。
    那炽热的视线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瞬间穿透我的胸膛，让我呼吸一滞。
    “...but now I see～??”
    她的尾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却反而让这歌声更加动人。
    而在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这三天来小信所有的坚持与蜕变——
    储物间里沙哑的练习声，被我嘲笑“古垒嘶”时涨红的脸颊。
    还有她偷偷对着我的手机录音反复纠正发音时专注认真的侧脸。
    小信唱到高潮部分时，阳光正好从窗户倾洒而入，为她镀上一层神圣的金边。
    即便她的发音仍有一些小瑕疵：
    “when we've been there” 的“there”带着明显的“ze”音，
    “ten thousand years” 的“years”听起来像“yeahs”，
    但在这一刻，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音乐结束时，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下一秒，掌声如汹涌的暴风雨般爆发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阶梯教室。
    小信再次睁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如梦如幻的景象。
    她的目光穿过沸腾的人群，找到了角落里的我。
    我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冲她疯狂地竖起两个大拇指，脸上洋溢着傻瓜都会被感动的笑意。
    评委开始打分的时候，小信还站在台上。
    晴斗凑过来，小声惊呼：
    “我的天啊！我家小信信的口语怎么比我这个英语课代表还好啊！你到底给她施了啥魔法？！”
    我摇摇头，嗓子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没…没有啊…可能是她真的是『天才少女』吧…”
    "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最终得分是——9.3分！"
    随着主持人尾音震颤的麦克风轰鸣，小信单薄的身影在讲台上晃了晃。
    制服的裙摆像被拍到沙滩上的波浪。
    随后，大屏幕上显示出小信的成绩——9.3分，在这一轮中暂列第一。
    她踉跄着奔向观众席最后一排时，连发梢都沾满晶莹的汗珠。
    而后朝着指尖轻轻点了点为诚的肩头。
    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脸无奈的神情。
    不过还是赶忙站起身来，嘴里小声地嘟囔着“贤畜见色忘友”的抱怨。
    小信笑靥里盛着蜜糖般的狡黠，长发蹭过我耳际时，仿佛幼狮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落座的瞬间带起柑橘味的风。
    她蜷起的手指偷偷勾住我小拇指，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然而，选秀的进程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
    那紧张又充满期待的氛围依旧在空气中弥漫。
    刚刚她所带来的那种震撼与激动就像平静湖面上还未散去的涟漪。
    讲台上的麦克风突然发出刺耳啸叫，系着红围巾的评委老师扶正眼镜：
    “接下来下一位，抽到了——”
    “小鸟游同学！”
    “哗啦——”
    推拉门滑轨的摩擦声像刀锋截断了话筒的尾音。
    接着，两道修长身影将阳光切割成几何图形。
    前排爆发的欢呼声中，小信掐进我掌心的手指突然收紧。
    长发束成翻转高马尾的少女踩着漆皮靴率先踏入，而她身后——
    "果然是她么..."
    小信的呼吸凝滞在喉间。
    穿与我们同样制服的少女缓步而来，
    当她抬起琥珀色眼瞳的瞬间，整个阶梯教室的喧嚣都仿佛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周遭的空气里漂浮的尘埃也仿佛开始凝滞下来，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暴风雪。
    那少女的目光扫过整间教室，在与我视线相撞时，唇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
    “神子小姐…也要参加领唱的选拔吗…”
    “应该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