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京城

作者:仲夏雨
    已经很晚了。
    寻常人家这个点接完机只有往家走,疾驰在机扬高速的这辆保姆车却没有过问她的意见,径直往医院方向去。
    温凝闭着眼靠在头枕上,脑子里思绪万千。
    相隔两千多公里,京城还没正式入夏。干燥的风从窗缝吹在脸上,宛若处刑。
    她关掉窗户,问司机:“医院有谁在?”
    “除了您母亲,这会儿应该都在。”
    两句话说完,司机将空调风口调小:“您是不是感冒了?”
    她嗓音一听就能听出不对劲来。
    温凝嗯了声:“过两天就好。”
    好在鼻梁上还有一副墨镜,要不然谁都能看出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眼睛彻底没法看了吧,光是睁眼闭眼这么简单的动作,她都觉得肿得困难。
    她自诩善于整理情绪,却堪堪在三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结束之前,才勉强收住眼泪。
    身体里的水份几乎随着眼泪一起流干了。
    嘴唇干涩,嗓音沙哑。
    现在的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更遑论闷在胸口的痛还未散去,她没法去想关于澳岛的一切。
    其实忙一点也好。温凝想。
    车子停在医院楼下。
    这个点已经过了访客时间,她从另一侧VIP电梯上去,还没到病房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吵架。
    说吵架可能严重了点。
    她知道温正杉语气严厉时说话便是这个样子。
    他说:“老爷子的人脉你该用够了吧?”
    “大哥,我们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对方是什么人互相都清楚。”另一个声音说,“这里没别人,道貌岸然那套对我没用。这件事能成,是你的首肯。”
    显然,和他说话的是温卫民,温凝的二叔。
    “我道貌岸然?”温正杉冷笑。
    温卫民阴阳怪气道:“我做儿子的希望爸爸活一百岁怎么也不为过吧?”
    一门之隔,里边剑拔弩张。
    温凝的脑子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另一重轻漫的声音。
    “你这个爱听墙角的毛病,怎么也得改改。”
    她敲门出声:“爸,二叔。”
    这声爸喊得很别扭,自她种下怀疑种子之后,每一次这么叫他浑身都蚂蚁爬过似的难受。尤其是不当着面,她已经习惯了用“温正杉”三个字来称呼。
    可是她是温正杉的好女儿,她虚与委蛇的本事不比他差。
    “凝凝?”二叔率先反应过来,他咳嗽一声,恢复往常随和的模样,“好久没见到你,最近是上哪了?”
    温正杉也顺势望过来。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变得平和,他的严厉转嫁到温凝身上:“还知道回来?”
    温凝弯起眼。
    忽得想到自己还架着墨镜,于是改为提高唇角:“家还是要回的。爷爷呢?”
    “爷爷看到你会高兴的。”温正杉不耐道,“一会打个招呼再回家。”
    老头这段时间时不时进重症监护室,病情反复。
    在医院的日子白天是睡,晚上也是睡,有时候半夜醒了非要见到自家人,不然就动怒。
    今早见病床边只有保姆,一生气,差点又送去抢救。
    温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叫回来的。
    以这个大家族的理念,此刻孝子贤孙都必须在病床前待着。
    全家折腾一天,这会儿老爷子刚刚回到普通病房。
    来的路上,温凝已经问过司机情况。
    听到温正杉这么说,她异常乖巧地点头:“我好久没在,今天就不回去了,在这陪爷爷吧。”
    温正杉没拒绝,话语间也多了些耐心:“好。有心了。”
    待到凌晨两点。
    老爷子中途没醒,温正杉便先行离开。
    病房外偌大的会客室,只剩温凝和温卫民。温卫民有要事,第二天的早班机离京,只叫了司机回去取行李,今晚不打算走。
    叔侄俩各坐一头。
    温卫民关心道:“怎么大晚上一直戴着墨镜?”
    “京城这个季节柳絮实在烦人。”温凝皱起鼻子,“一落地就过敏了。”
    温卫民点头:“难怪声音听着也不对。”
    真神奇。
    除了司机,居然是温卫民第一个来关心她。
    虽然这句关心多半出于不走心的寒暄。
    温凝微微仰靠在沙发上,很不经意地一提:“刚刚来的时候,我听您和我爸在吵架。是因为爷爷吗?”
    “老爷子时好时坏,不是为他。”温卫民说,“是我看不惯你爸的脾气。”
    当大哥的多少喜欢摆大哥的谱儿,温凝明白。
    不过这位二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向来看不惯温正杉自诩兄长,事事时时想占一头。自古钱不压权,大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便一心钻研另一条路。
    不过对着小辈,两兄弟尚且算一心。
    人前和睦人后争锋,刚才温凝已经见识过了。
    她现在要把这一心挑破。
    墨镜下,她的眉眼慢慢垂下来:“二叔,不过您刚刚说的道貌岸然我倒是挺赞同。”
    温卫民诧异抬眸:“这么说你爸爸……”
    “您知道我这趟出去知道了一个什么秘密吗?”温凝故作神秘。
    “秘密?”
    她点头:“过几天我家应该会来一位小客人,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她讲得模棱两可,可温卫民不是蠢人,沉吟数秒:“有这种事?”
    温凝笑笑:“看来二叔还不知情。”
    那么很适合她从中铺垫。
    她指了指里边病房:“爸爸这时候把人接回来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
    趁老爷子还在,抓紧落定身份。先不说遗产会不会多一分,就是以后掰扯起公司股份也能有名有份。
    温卫民不会想不到。
    他眯起眼:“你确定是真的?”
    “真不真等过几天人来了就知道了。据我所知,他一点都没打算藏着掖着,想直接安排到家里来住。”温凝说,“二叔你知道的,我从小没什么心眼。但这件事我肯定要为了自己和我妈考虑。”
    “你说的对。”温卫民稍有出神。
    温凝的视线透过墨镜落在对方身上,双手紧握:“二叔,我应该怎么做?”
    在温卫民这样的人面前,放低姿态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头上有兄长压着,太想当个一语动万军的将军了。
    她的故意示弱一下将两人立扬拉近。
    温卫民食指点在手背上:“这件事先容我想想。”
    “好。”温凝乖巧道,“谢谢二叔。”
    二叔起身踱了一圈:“我们是自家人,不用这么生分道谢。”
    温凝面上柔顺,心中却冷笑。
    那就狗咬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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