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 章 满朝公卿,不如匹夫!
作者:指尖星火
严少文刚说完,就有大臣怒斥道:“陛下万金之躯,如何能去帝京犯险?严御史,你是何居心,是否和那云贼有背地里不为人知的交易?”
“严少文!不说帝京如今残破不堪,单说此地如今地理位置根本无险可守,你让陛下过去,是想重现景瑞之变?何其歹毒!”
“陛下重整山河十八年,才有如今赵国之稳定。十几年来的征战不休,朝廷早已经负担不起,如今好不容易定下安稳。却总有人妄想重启战端?更有居心歹毒之辈妄想让君父涉险!严少文,你眼里还有君父?还有赵国吗?云彻只是趁人不备,攻下了帝京,不是攻下了拓跋!还用不着你在这儿指点江山,逼迫圣上,乱我社稷!”
转瞬间,一句句带着攻伐的声音响彻朝堂,一众臣子口诛笔伐。这里面甚至还有方才已经准备倒向主战派,但是见陛下表情后立马再度转换立扬的“聪明人”,而最后一位乱我社稷的大帽子,更是被其直接扣到了严少文的头上。
而在其声音落下后,有很多臣子也连连反应过来,立刻倒戈。
很显然,赵皇松了一口气。
却是方才严少文冒出的那一句话,请陛下移驾!让他自己都有些心惊肉跳。
临安距离帝京相差万里,他坐镇此地十八年安稳无比。若朝堂臣子被严少文的话鼓舞,主战派联合起来真让他去坐镇“帝京”?
那这赵国还有忠臣吗?
幸好,金崇之也在此刻终于开口。
他一说话,便似乎定下了当下朝堂对于帝京的主张。
“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云彻此前抗旨不遵,临阵脱逃,犯了沙扬大忌!而后两路大军回京后,却突然出现惊天转变,说是云彻攻破了帝京……这里面,恐怕值得深思。”
此话一出,严少文顿时愕然,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右相!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死去的将士还是假的不成?你……你还在颠倒黑白?”他听得声音都变得尖利了,连情绪都不受控制。
金崇之却是面色不变,‘冷静’分析道:“云彻到底如何攻下的帝京,这还待商议。毕竟此前已有罪证,万一,臣是说万一云彻私通他国,利用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手段攻下帝京,最后派人前来让陛下前去,然后再……”
话音落下,朝堂顿时安静,连赵皇也不由得面色一白。
“当然,这只是最坏情况,若真是云彻奋力攻下帝京,尚且算是戴罪立功。陛下可许其一次机会,让其暂时带兵撤离帝京,先回京都。以防……此人对接下来的和谈不利。”
“陛下、提及此事,臣还要问罪云彻呢!云彻攻下帝京,本就是破坏了和谈!依我看,是罪上加罪!理应问斩!”
“吕侍郎,你太激进了,云彻手握残军在外,逼迫太甚极其不妥,依我看还是先让其撤军回京,和谈是重中之重。云彻若能回来,之后再由陛下定夺!”
金崇之身后的臣子你一句我一句,眨眼间,就将方才攻破帝京的胜利气氛,冲击的溃散开来!
此刻,严少文怔怔的看着他们的争议,他忽然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大胜!明明是赵国趁势而起的关键时刻,为什么他们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为什么他们会想到,攻破了帝京竟然会影响和谈?
此刻别说他看不懂,就连赵宗毅等臣子,也有些茫然,眼下朝堂局势和他们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不应该同仇敌忾吗?帝京已经攻下!
“陛下!”
这位伴随赵国开国的赵氏宗族老人,又是辅佐赵国从山河破碎重新走出来的老臣,其实原本在云彻定罪后就已经有了隐退之意。只是,眼下既然看到了希望,他不禁再度燃烧起了年老的热血。然而这丝热血却还没有持续一天时间,不是因为敌方太强而凉,而是因为此刻朝堂的风向。
他看着这位赵国帝王,从当年的青涩稚嫩,到如今的大权在握。也是看着当年这个热血不灭的皇祖后裔,如何手持宝剑立誓要北伐一雪前耻的。但时光荏苒,一切变化的太快,时至现在,他又如何不清楚对方的心思。
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赵宗毅还是站了出来。
“陛下忘了当年的大愿了吗?景瑞之变时,山河染血,臣依稀记得……陛下立誓要北伐,收复故土的果决!今日云彻收复帝京,陛下若不愿亲身前往坐镇,也可筹备粮草。”
“甚至,老臣用这厚颜,可去尝试请一次国师出手。拓跋群雄就算晋升二品,也是新晋!”
说到这里,这位老臣几乎是以乞求的姿态道:“陛下,为何……为何就不能一试?老…老臣……”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皇打断。后者表情似有悲伤,最后更是站起身,也动容道:
“赵相,朕……朕又何尝不知道你们的苦心?但,尔等可否知晓……朕也难,朕非是尔等执意北伐的皇帝。朕也是他们的皇帝,朕要为赵国子民考虑。一位二品是压垮不了赵国,但拓跋可不止一位二品!光是明面上,拓跋如今就三位了!当初若非武国和大乾相助,还有赵国吗?”
“更不要说其祖地特殊……与大荒蛮族之战非国战,是某地争夺之战,他们甚至还有再度联合南下的可能!”
一连说出这些,赵皇旋即便坚定道:“朕……一片赤城为民之心,青史可鉴!”
他语速加快,显然想尽快结束这个议论,“至于云彻,攻下帝京是功,此前种种朕可以既往不咎。朕会再发圣旨,还是和几乎同样的内容,帝京不可守,暂且回京。若其能知错就改,回来于朕面前诚心认错,朕也可不追究其私通他国,临阵脱逃致使大军损失惨重之过。”
说到这里,其便摆了摆手,“这圣旨即刻就发,夜已深,诸位歇息吧!”
话落,其便起身,已然准备离开。
赵宗毅听的目眦欲裂,看着他准备离开,不由得悲锵道:“陛下,你是再度学景瑞帝……弃守帝京吗?”
唰,朝堂寂静。
当初帝京失守,除了一些奸贼之外,可与景瑞帝的愚蠢决策分不开关系,这是曾经一众大臣连同赵皇亲自论断过的,如今赵宗毅再提,显然是将赵皇比之景瑞帝!
而果然……
赵皇倏然停下脚步,其缓缓转过身,方才和煦、无奈等种种表情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冷肃。
“左相,朕非景瑞!乃启元!”
“朕可以饶恕你辱朕之过,但自此之后,左相勿要再提及北伐,否则,朕收回太祖赐予你氏族之姓。”
明明赵皇的声音非常平和,但此刻在众臣心中,却俨然雷霆之怒!
而下一刻,还不等众臣反应过来,却听赵皇的声音再度响起,而这一次,更是仿佛增添了一丝霸道。
“诸位且看……赵国新的盛世,会由朕开启!”
……
严守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皇城的,他跟随大流,很多臣子有说有笑,商议着他现在已经听不懂的国事。北伐似乎在顷刻间成了禁忌,每每有臣子提及,便会有厌恶的眼神朝自己看来。
期间,严少文也看到了和他同样茫然的臣子,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和自己的同样的困惑,以往的观念在崩塌,严少文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一路而走,不知道去往哪里,只是看到了那些唱着“安宁盛世”的臣子,大笑着走向最豪奢的花楼,那里号称有着赵国最美的花魁。
终于,不知何时他走出了那片豪奢之地,身上的官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灯火不再通明,大部分都黑漆漆的,甚至可以清楚的闻到一些土腥味。
严少文现在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何时,天空已经飘下雨……
是帝京的那片雨吗?他如此想着。
忽的,他呆滞的眼神停顿,看向前方。
只见远处,明明是一座破烂的荒废亭子,但此刻,却有不少人驻留,他们甚至排起了长队,好些人拉着独木车,上面是装着的鼓鼓囊囊的袋子。
“这……这是?”
严少文不解的看着,原本空洞而茫然的眼神似乎在聚集神采,而恰在这时,有人路过斥道:“你这老小子怎么空着手来?奶奶的,就这么舍不得你家那几口粮?”
“粮?什么粮?”
“娘的,这人想白担贤名?”来人破口大骂,“咱们都说好了,少吃几口饭,省出粮食来运去帝京!你这老小子偷奸耍滑,瞅着是个人,却干牲口事?滚滚滚……”
严少文眼睛发亮,“粮食……帝京?”
然而,来人不愿意再跟他多一句废话,还是身旁人道:“你是真不知假不知,云帅攻破了帝京!可朝廷说早就没粮了,咱们就想着尽快帮着省出来些,一个人省出一天粮,京畿近千万人省省,怎么着也够大军吃了!”
“说好了有粮出粮,有力出力,你要是没粮,出个力也行啊,跟着送去帝京……”
“别跟他啰嗦,穿的那么好能没粮食?怕是内城的那个老爷来见小妾了!这长途万里的,还得咱们匹夫干!”
严少文看着他们前去继续排起了长队,忽然,他双眼迷蒙,只感觉眼眶微热,却是根本看不清前方的人影来。
“哈哈……”突兀的,严少文又哭又笑,前方许多人蹙眉回头,但前者不管不顾,忽的苦笑着跪在了地上,对着他来时的方向,放声哭笑道:“时至今日方才明白,离开帝京时云帅为何会说失望……哈哈哈……”
他放声苦笑,却是让前方排起长队的人纷纷侧目,但前者不管不顾,只是突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前方众人脸色大变,正要前来,但见严少文却字字泣血,仿佛是要吐出他多日来的积愤!
“满朝公卿!”
“不如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