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章 释然

    裴义非快步走到王大娘的躺椅边，蹲下身捻起一点尘土，发现只是简单的灰尘，并没有掺杂什么其他物质。
    ——蛋糕店里的那个异种，彻彻底底消失了。
    李元莫面前浮现出那行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幽绿色的字，眼神有一瞬间迷茫。
    王大娘就这么离开了？
    大章鱼卷着他的手腕，轻轻地晃了晃。
    “我没事。”李元莫的声音有点发哑，他清了清嗓子，转身看向王大娘的躺椅，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大娘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卑鄙小人？嘴上说着不想要蛋糕店，却最终还是抢走了它。
    可他到现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王大娘的心愿为什么会忽然完成？
    按照他和王大娘的猜测……她的执念是因为死前没有被订蛋糕的客人发现，所以想做出让这些客人真心实意赞美的蛋糕……这样，他们就不会抛弃她了。
    李元莫走到躺椅边，捡起了那本被随意丢在椅子下的账本。
    一行一行认认真真地看过去。
    所有没有取回蛋糕的客人都被划上了线，代表他们已经死亡了，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孤零零地躺在一边。
    刘建国。
    “狄子。”李元莫的声音有点微不可察的发颤。
    狄景铄正在门口观察那个发癫乱叫的招财猫，闻言大步向他走来。
    “怎么了，莫莫？”
    “你当时一直想买蛋糕……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狄景铄闻言笑了笑：“没放弃啊，我担心她不卖给我嘛，就找了个人替我去买。”
    “你找了谁？”李元莫攥紧了手里的账簿。
    狄景铄偏头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忘了，是个老头，好像认识我，听我说想给你买个蛋糕，就主动进去帮我订了，不过后来蛋糕店出了事，啥也没拿到。”
    李元莫扯了下嘴角，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那个订蛋糕的人根本不是刘大爷。
    而是狄景铄。
    王大娘之所以一直没有找到最后一位顾客，是因为有一股力量干扰了她的判断。
    只是，那力量并不是他之前所猜测的张浦镇的异种领域。
    而是狄子身上的……属于沈峥戎的头骨。
    也许是因为那头骨上蕴含的污染力比王大娘更强悍，也可能是因为整个南汐市正处于南汐和沈峥戎头骨的博弈之中，磁扬混乱。
    总之，这庞大的污染力不是王大娘这样一个虚弱的异种可以对抗的，因此她迟迟没有发现，最后一个“客人”就在她身边。
    “莫莫？”狄景铄皱起眉，看着他的表情“你怎么了？”
    “就是觉得巧合得可怕。”李元莫喃喃道，“怎么恰好就是你呢？”
    狄景铄：“？”
    他抬头摸了摸李元莫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烫。于是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没事。”他转头看向蛋糕店外，“只是身体正在接收一些东西。”
    他脑袋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复杂又难以理解的信息，就像有一颗思绪混乱的大脑正在无意识的散发着一些零碎的记忆。
    蛋糕店外，原本被大章鱼和黑马刨得坑坑洼洼的黑土地上不知何时起了一阵白雾。
    那雾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些长条状的东西正在扭曲地摇晃着。
    吱哇乱叫的招财猫忽然卡壳般停顿下来，换回了曾经有气无力的声音。
    “熵域现主人李元莫，请接收属于你的种植基地吧——种地吧，一切能从土里长出来的东西都是希望，沃土的觉醒终将使世界破晓！”
    几人站起身，对视一眼，走到了蛋糕店的窗旁。
    “出去看看？”狄景铄问道，“这玩意是从哪搞到的，挺有趣。”
    李元莫没有说话，沉默地注视着老旧玻璃外诡谲的迷雾。
    “别钻牛角尖。”裴义非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在发什么呆？”
    “我这样全盘接收了她最宝贵的东西，是不是有点无耻？”李元莫扯了下嘴，“但我又发现，当这种机遇摆在我面前时，我心里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戒备。”
    “想法挺蠢，但是做法很聪明，顾虑多一点能让你活很久。”裴义非给了中肯的评价，唇角笑意微嘲，“怎么，现在离开？”
    狄景铄“啧”了一声，眼神不善地歪头看他：“你话太多了。”
    事实上，但凡得到这个“熵域”的人是裴义非或者狄景铄，他们都不会像李元莫这样瞻前顾后，强大赋予了他们全身而退的底气。
    身为在末日里挣扎了十一年的普通人，李元莫拥有一种可悲的清醒和警惕，他从不贸然相信任何出现在面前的“好事”。
    万一眼前的是陷阱呢？
    万一王大娘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异种设下的幻觉呢？
    为什么这些事情会这么凑巧，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着他走向既定的命运。
    这究竟是福是祸。
    他越想心里越发冷，越是踌躇难抉。
    “别傻站着了。”裴义非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的章鱼跑了。”
    李元莫一惊，转头向身后看去。
    果然，紧紧贴在他身后的大章鱼此刻没了踪迹。
    “它乱跑什么？！”李元莫声音高了点，“我还没接收完外面的信息！万一有危险……”
    “小莫。”裴义非的声音有点低，带着一种懒散又轻松的意味，“哥是不是还没和你说过谢谢。”
    李元莫微微睁大了眼，看向身侧的男人。
    “糖很好吃。”他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引得狄景铄有些狐疑地挑了挑眉。
    “每一颗糖都很好吃。”他似乎意有所指。
    李元莫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裴义非曾在与极寒两败俱伤后，被李元莫救到了蛋糕店，并喂过几颗治愈元石，他恐怕早就想起了那段记忆。
    “你是个很好的小孩，善良聪明，但也有不可逾越的原则底线，蛋糕店交在你的手里总比交给其他人强，那个异种恐怕也是这么想的，一个领域的传承需要主人的承认——你不会真以为一个异种的执念那么好清除吧。”
    心愿并不是什么能循规蹈矩完成的流程，每一个心愿的达成必定伴随着某个灵魂的释然。
    即使王夕君被污染的意识不肯承认这一点，但她的灵魂已经放过了自己。
    王夕君早就不再制作老式蛋糕，谁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在冰箱里放上一盘这样的点心，或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