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外科手术
作者:知向谁边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低估了开封军民的抵抗意志。
仗打了整整一天,最后贼兵因为伤亡过多,不得不撤到开封城东边十五里处扎营下寨,等待赵世中的主力部队到来,再做计较。
虽然成功抵挡住了第一波攻击,可府衙里的官将们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因为先前答应会来支援的洛阳府尹说,朝廷紧急调他带兵前去邺城勤王,抵御应开疆,来不了了。
而淮北知府本来已经点齐兵马准备来救了,可他周围的几个知府和守将见他纠集人马,还以为是要对他们动手,于是也把自己的小弟们喊到了一起,准备火拼。
尽管淮北知府再三向他们说明了真实情况,可这些人没一个相信他所说的。徐州知府甚至直接带兵到达两府边境地带,淮北知府无奈之下,只能对冯延说sorry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颍川府,要靠自己去迎战七倍于己的贼军。
由于先前在公屏上骂了赵世中,紧接着又打了他的先锋部队,接着来的报复肯定是非常残忍的,搞不好他真会拿开封几十万百姓的脑袋为自己在乱世立威。
尽管已经严密封锁了消息,但府衙紧闭的大门和里面激烈的吵闹声还是让百姓们感觉到了恐慌。
冯延很惆怅。
他肯定是G了,想都不用想,赵世中要是能放过自己那就见鬼了。可是自己死后,百姓们怎么办呢?
要留清白在人间啊!
眼下要抵挡住贼兵很难,更难的是城里的百姓们已经生出骚乱了,城门口不断有祈求放他们出城逃命去的百姓,虽然暂时驱赶着压回去了,可往后还能不能压住,谁都说不好。
站在府衙后院的凉亭下,冯延负手而立,抬头看向天上被乌云遮住的隐月,长叹了一口气。
“老爷,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
老管家端着一碗鸡汤和两个胡饼从园林的石子小径来到了亭前,想要劝冯延吃点东西。可冯延却心烦的挥手说道:“拿下去吧,我不饿。”
说罢,他便转身低头走进凉亭里,坐在石桌前,看着桌面上的纸张一言不发,思索着对策。
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被打扰到的冯延不免生出一团火气,不悦的扭头斥责道:“我不是说了不饿吗?老余,你怎么越……”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凌晨双手端着从老余那里接过的膳食,走到石桌旁拨开纸张,将鸡汤和胡饼都一一放在了冯延面前的桌子上。
“两郡十一县百姓的安危,都在大人肩上担着,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食少而事烦,岂能久乎?怕不是等不到赵世中来,大人自己就先累倒了。”
冯延眉头紧锁,瞟了一眼汤面上浮着油花的鸡汤,闷叹一声,沉默不语。
凌晨也不打扰他,静静站在一旁陪侍。
许久后,冯延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唉!如今外无援兵,内又起乱,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处捋起。若反贼攻入城中,我等身死事小,几十万百姓又有何辜啊!”
这话就不该是一个知府说的,如今冯延当着凌晨的面说,既是想找人倾诉心中苦闷,也因为凌晨是他老部下。
还有一个隐藏原因: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觉得此战赢面不大。
最要命的是,设置里找不到投降键了!
凌晨听完后笑了笑,将盛着鸡汤的碗推到冯延眼前:“千丝万缕,也得一根一根捋顺才能纺织成衣物,大人不妨就从喝了这碗鸡汤开始。”
冯延听到这话后,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挑,看向立在身边的凌晨。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说?”
凌晨嘿嘿一笑,坐到冯延一旁的石凳上,向着凉亭四周望了望后,缓缓说道:
“我也算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有些粗浅看法,眼下咱们集中兵力只固守开封一城,反贼自然无所顾忌,能够从容攻城。若是能在外面再置一军,互为犄角……”
凌晨话说到这里,冯延就挥手打断了他:“你以为老夫不想?老夫要是有十万人马,这会已经杀到赵贼的青州老窝去了!开封人手本来就少,哪里还能再分出多余的兵力?”
凌晨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大人没有,属下有啊~属下还有两百多名护庄呢,大人忘了?”
冯延皱眉盯着凌晨,这小子是被吓傻了吗?
反贼前锋营寨里最少还有六七千人,更不要说赵世中的主力也就明后两天到,两千人马夜袭敌寨都大概率白给,两百人能干什么?把贼兵笑到气绝而亡吗?
“老夫烦着呢,休要玩笑。回去吧,鸡汤老夫一会就喝。”
“大人,我没跟你开玩笑。”
原本已经重新伸手去拿纸张的冯延胳膊悬在半空,再次扭头看向凌晨。
想起来了,当初在临颍县衙,自己为了用三百两银子造桥的破差事一筹莫展时,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找上自己,鬼鬼祟祟的磨蹭了半天后,简简单单的搞定了。
这一幕何其相似。
冯延坐正身体面向凌晨,严肃的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事关整个颍川府士绅百姓的身家性命,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凌晨轻笑一声:“大人,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在大事上出过差错?”
“讲。”
“我和我手下的护庄今夜就出城,往后两三天,无论贼兵如何猛烈攻城,大人只需要坚守不出。等我的音信一到,不要有任何顾虑,下令守军尽出,冲杀反贼!”
冯延捋着胡须有些迟疑的问道:“你只带两百人能做什么?”
凌晨站起身,胸有成竹的看着冯延笑道:“属下要给那个不好好在家锄地,偏要拿块石头装大尾巴狼的赵世中治治脑子。”
“……”
尽管不明白凌晨所说的“外科手术式打击”是个什么东西,但冯延还是站在城头上,目送着他和十几个年轻人坐在藤筐里,被守军用粗麻绳悄悄放了下去。
失去这点人对守城没有任何影响,况且他还是自己的老部下,况且他的娘子和妻兄都在开封城里。
那就放手让年轻人去做吧,看看他能把事情做成什么样。
万一呢?
从开封城里出来后,凌晨带着刘廷让以及十几个望云镇的护庄们,在袭杀了七八个游骑后,成功钻出了被严密监视的开封。
而后,一路逃回了临颍县的望云镇。
“都动作快点!”
“当心点,别扯坏了!”
“装严实,小心撒了!”
——
反贼的前锋大将休息了两天后,再次率领部下对开封发起了攻击,只是这次明显没有第一次那么猛烈了,表演的成分居多。
因为大领导明天就要来了,事能不能办成是一回事,办事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了。
双方再次爆发了激烈厮杀,只不过这次压力给到了邵之祁,贼兵先是在东门用小股部队佯攻,而后在真正的主攻方向——南门发起了冲击。
刚巡逻完南城门,沿着城墙走到西门的邵将军只好又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本来贼兵只是来装作在努力工作,但没想到由于刘青山习惯性的将南门守军抽调去了东门,再加上南门乡军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没有真正的作战经验,还真有几个贼兵冲上了城墙。
邵之祁差点被吓尿了!这尼玛要是城门在他手里失守了,无论是叛军还是冯延都会剁了他的脑袋当球踢的!
于是他火急火燎的把堵在城门楼子里的石块土堆清理出了一条路,亲自带着几百人打开城门冲了出去,对云梯下的贼兵发起了猛烈反击!
贼兵也懵了,他们也没有想到城里的人还敢冲出来,剧本不是这样的啊!前线的大头兵只懂杀人,对于突然出现的变化也无法作出及时反应,只能一边抵挡邵之祁不要命的反攻,一边派人去给后面监督的领导传话。
至于还踩在云梯上、和已经爬进城墙的先登勇士么……
先不管了,等领导批复吧。
于是这么一来一回,杀完人的邵之祁在稳住局势后,又快速缩回了城里,还用水浇土把城门门洞糊的更严实了。
又留下一地尸体后,贼军前锋大将不折腾了,老老实实的等赵世中来。
第二天中午,赵世中来了。
还带着他的三万大军。
由于是长途跋涉而来,所以这位安王决定先将前锋营寨扩大点,帐篷支起来,晚饭吃起来,再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进城抓娘们扛金银才能有力气。
什么?失败?
细作早就从城头扔下信笺,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甚至在北城门还出现过百姓冲击守军的流血事件。他们的弓箭这两天也射的差不多了,火油等防御物资也没剩多少,听说本王的大部队到了,士气更是低到了极点。
外面没有援兵,里面乱成那个鸟样,三万六打五千,你告诉我怎么输?
七打一他还能秒我?
——
客观的讲,赵世中的部下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历练,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军队了。
木头搭建的寨门上有两座哨望塔,营寨连绵分布在平整的旷野上,四面到处都是壕沟和拒马,足以应对突袭。营寨里和寨外四周都有士兵列队巡逻,基本没有盲点,别说人了,一只鸟都飞不过去。
外围的一圈帐篷都是空的,营里也按区域暗置了陷阱和防御器械,大营方圆几里都有斥候和探子四处活动,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及时发现。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被突然袭击的可能,除非敌人从天上飞过来。
凌晨隐身站在反贼的中军大帐里,望着坐在主位上抱着一个妖娆女子畅快饮酒的赵世中,嫌弃的翘起了嘴角。
首先,他肤色挺淡,双手也没有老茧,根本就不是什么锄地的庄稼人,骗子!
其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拥有了一点优势就狂妄自大,有一点小成绩就骄奢淫逸贪图享受,这种人即使没有他的干预,也走不长。
凌晨跟他也谈不上有什么仇恨,但你不在青州好好创你的业,跑到颍川来凑什么热闹?
让我烦躁就是你的不对。
在他们喝的酒坛子里下完春药、砒霜和蒙汗药后,凌晨就默默的离开了反贼军营。
原本他是可以直接给赵世中和他手下的将军们来个神罗天征的,但这样一来底下人的军功就都被他抢了,容易打击他们的积极性。而且也无法向冯延解释是怎么穿过层层设防的大营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在望云镇磨了两年的剑,也该试试锋不锋利了。
等他悄悄回到隐约能看见反贼大营的一处残破村庄里后,等待在这里的刘廷让面色焦急的迎了上来:
“大人,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兄弟们已经抓了四个路过的反贼斥候,我担心他们发现异常后派人来寻,那样一来就暴露了。”
凌晨赶时间,也懒得跟他解释,于是直接问道:“派人去开封城通知了么?”
“嗯,风向变了以后,我立刻就派人去了。”
“好!”凌晨将十个手指交叉在一起,拧的手腕咯咯作响,声音幽寒的说道:
“点火!”
以夜为幕,纵兵逞凶!
夏夜炎热,月亮一会照亮大地,一会又调皮的钻进乌云里。反贼大营里一切正常,多数士兵都赤裸着上身,十分清凉的躺在麻布和草席上鼾声如雷,过了子时,连站岗的士兵也不禁打起了瞌睡。
反正有同事盯着,我眯一会应该没人发现吧?
由于大家都暗藏着这样的心思,过了不知道多久后,一个被尿憋醒的哨兵拄着长枪起身往下一看,娘的,都睡着了……
他无语的走到哨塔边上,解开裤子,飞流直下三千尺。
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再次从云层钻出,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的他抬头向天空看去,顿时被震惊的目瞪口呆!
二三十个巨大的黑色云团,漂浮在大营不远处的上空,有些底部隐隐还能看到闪烁的火光。
贼星么?
这东西出现可不是好兆头啊!而且还这么多,这么近!
哨兵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玩意,于是连忙提起裤子,扶着木头杆子向下面巡逻过来的一队士卒喊道:“哎~你们快看天上!那是什么鬼东西?!”
那队巡逻士兵在听到他的喊声后都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去看天上,而是齐齐抬头向他望来,个个面色冷漠——
“啧……本来都已经打算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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