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墙红杏(24)
作者:赵沟渠妈妈
武皇之世,再难重现了。
元镜叹了口气。
自她以后的统治者,对于后宫有了更为严密的防范和警惕,理学之盛更是绝了女子为帝的合法基础。臣子不服,百姓不服,一点的星象变动,一句的“牝鸡司晨”,就足以击溃一个女性统治者。
然而即便是开放已极的盛世大唐,武皇登基也需诛杀李唐宗室之中非己出血脉,直至退位之前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有权继位,才能保证自己夺李唐天下之后而不被李唐后世子孙报复。
武皇之前,再看吕后。正因吕后执政之时,刘家血脉遍布全国封土,自己的血脉却死的死病得病,懦弱无能。以至于吕后老病之后天下争权,刘家子孙视吕家为叛臣,最后吕家全家不得善终。
这就是父系血脉与姓氏传承留下的法则。
除非她是下一代继任君主的母亲,按照礼法孝道,继任君主绝对不能把她怎么样,甚至还要尊她为太后。否则,其他任何人继位,她,乃至她的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邵炳文还未死,太子虽已立但毕竟只是养子,风险重重。如今江存望、王体乾竭力把控邵炳文近身之事,他们是何心思?
他们欲要趁此最后关头,废太子、立他人为帝?
想到这里,元镜恐惧地打了个寒战。
是啊,只要把控邵炳文近身之事,一旦他有什么不测,江、王二人就有机会篡改邵炳文的遗诏,甚至凭空捏造出一个“先帝遗诏”。
以往帝王驾崩,遗诏之事多由灵前守终的内阁重臣撰拟,实际上并非先帝遗志,不过是新一代掌权首辅想写什么写什么罢了。
若是江存望勾结王体乾同样制造政变,撰拟出一个“遗诏”,声称邵炳文临终改立某个族弟或侄子,或者不准她干涉新皇之事,元镜来不及应对,那可就满盘皆输了。
就算是最后真立了邵云霄,他也终究是养子,他的生父生母就在京城之内,好生活着呢。这样名分上的变动,未来谁又能料得准呢?终究是后患无穷。
元镜想。
如果,她有一个亲生儿子就好了。
她是皇后,她的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邵炳文又没有其他妃嫔子嗣,她的孩子依照祖宗礼法立为太子便是举国上下任谁都挑不出毛病的事情。
即便是江存望,也休想改弦更张,再不会有任何嗣子之争。
便是日后太子长大了,血脉摆在那里,只要他还想有一日安坐龙椅之上,就绝不能违反宗法孝道不敬于母。无论元镜在政治上是否落败,这都能至少保她一世平安。
可惜,可惜她偏没有孩子。那邵炳文如今缠绵病榻,更没有机会赶在最后关头制造出一个孩子来了。
元镜抓住了自己的发丝,冥思苦想。
“要是本宫有个亲生的太子,就好了。”
赵过沉吟片刻。
“娘娘年轻强健,想要个孩子有什么难的?”
他笑着替元镜捏肩。
“本宫倒是强健,但皇上——”
话说到一半,她就骤然停住了。
赵过笑着,挨在元镜身侧,“娘娘……娘娘不是只要个亲生的孩子么?是娘娘亲生的,不就好了?”
是她亲生的就好……
是她亲生的就好。
“赵过,敬事房档案在何处?”
“娘娘想要,自然就有。”
赵过深深揖下。
“……乾清宫必须看紧,尤其是大内侍卫、锦衣卫、东厂暗探,这些人都必须是咱们自己的人。一旦皇上有什么不测……绝对不能叫他人占了先机。就算没有亲生太子,也至少先保云霄安稳上位。”
*
章柏玉跪坐当堂。
元镜撑着脸颊,满腹心事地打量着他,眼神难免有些异样。
章柏玉满心担忧皇宫之内的权力变动,问了半日也不见元镜有什么回答,只能疑惑地眉尖蹙起,望向高坐上首之人的裙摆。
“皇后殿下?”
元镜这才给赵过示意了个眼色,叫他屏退不相干的人等,只留章柏玉一人在堂下。
赵过关门之际,章柏玉觉察出了不对劲。他连来时心心念念惦记的事情都暂且放了放,只顾警惕地观望周围。
“殿下?”
他的声音早已不见刚才的担忧,反而透出几分疏离紧张。
元镜也紧张,但邵炳文不知能活多久。现在趁他活着,她还能在中间弄些手段搞出个孩子来,若他一死,那她可就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这个孩子既不能从邵炳文那里来,就得挑个信得过的来源。这人最好是与她一条船上的人,最好能借这个包藏巨大秘密的孩子顺带把这个人给拉拢过来,与自己绑死,一辈子留下个把柄。
元镜回想着章柏玉阳奉阴违给邵云霄讲书时的样子。
她的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总不能日日放着个如此志向高远的大权臣放在身边,又没有个能圈住他的办法。她如果真的弄出来个太子,未必能瞒得过这位精明的左右近臣。与其到时候被他拿住把柄,不如趁此机会拉他下水。
赵过、章柏玉……不能有一人置身事外。
“章先生,坐。”
她终于开口了。
章柏玉胸口憋闷,困兽一般四下观望,最后震惊地看向了上首的元镜。
他一向是沉毅稳重的,鲜少露出这副惊慌的样子。哪怕手里干的是能翻过大天的要命事,他心里也有个稳重的成算,一步步绝不肯叫自己略陷于泥沼半分。
但元镜这一步着实超出了他的预计。
他眼看着元镜屏退了下人,赵过严守在门口,自己如同羊入虎口般困在大内后宫皇后的寝殿之中……
“这是何意!”
他没控制住声音之中颤抖的怒意。
元镜不是没有被他这一吼吓到,但她是君他是臣,焉有臣子威风吓退君主的道理?
她牢牢抓住了章柏玉的衣袖。
“章先生无需惊慌,本宫有好茶好酒相待,章先生且随本宫来?”
她手上力道抓得紧,偏偏脸上还一边用力一边挤出一个微笑。
章柏玉长相是最传统的剑眉凤目,俊美端正,一派祥瑞正气。此时,他却瞪大了眼睛,盛满惊慌愠怒,直视元镜。
“臣下怎可入中宫内室!皇后……皇后……”
他不敢相信皇后要做什么!纵使他可以为了实现崇高的理想用些无伤大雅的曲折手段,但那都只是暂时的隐忍。这样真正大逆不道、违反君臣人伦的事情,他只觉得天塌地陷。多年所读、奉为圭臬的圣贤书叫他不顾皇后的尊贵,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
元镜被甩开,不由得觉得失了面子,面上露出薄怒。
她挂不住笑了,强硬地拽住章柏玉的腰带,“事已至此,你今日不能走!必须留下来!你、你……你给我过来!”
章柏玉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当堂被人拽住衣下腰带,衣冠不整。
他兵荒马乱,扶住头冠,气急败坏地想,皇后怎的如此胆大包天?她就不怕事情败露?莫非她真被逼到了不得不冒险弄出个亲生孩子的境况?
想到这里章柏玉微顿。
若真如此,今日就算他逃走了,皇后还会留他好好当他的内阁次辅吗?
甚至于……
还会留他的活口吗?
胸口起伏,章柏玉双目茫然地聚焦在了近前元镜的脸上,柔软的触感抵着他的胸口、脸颊、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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