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敦煌见

作者:馒头很好
    安姩拢了拢羊绒围巾,看呼出的白雾在车窗凝成细密的水珠。
    指尖在薄霜上勾出弯月轮廓,忽然看见远处三危山巅悬着半轮金红的太阳。
    立刻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天地相接处那抹胭脂红。
    暮色漫过鸣沙山第九道山脊时,她颤抖着按下拍摄键。
    点击发送键的瞬间,微信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置顶对话框跳出新消息:
    【盛太太的取景框里永远藏着惊喜。】
    她笑着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打字:“敦煌的日落是蜂蜜色的,像你书房那盏台灯。”
    “在和盛书记报备行程呢?”林烬雪递来保温杯,枸杞红枣的甜香氤氲在暖气里。
    她纤长的手指搭在座椅上,无名指钻戒折射着夕照,碎光落在她眼尾淡青的阴影里。
    安姩接过杯子轻笑:“他说敦煌今晚有寒流。”
    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是张卫星云图截图,代表她的粉色小标被特意圈出来,旁边手写标注着“记得穿那件白色羽绒服”。
    林烬雪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安姩发顶,“真好,被爱意浸润的姑娘,连睫毛都沾着星辉。”
    “那你的星星呢?”安姩抬眸看她。
    车辆转过弯道,千年胡杨林披着薄霜掠过车窗。
    林烬雪望着后视镜里渐远的烽燧遗迹,指腹无意识摩挲戒指内壁刻的“HL”缩写:“有时候真羡慕你们,像莫高窟220窟的药师经变图,每个笔触都圆满。”
    “他的戒指不是已经戴在你手上了?”安姩注意到对方蜷起的手指上耀眼的钻石。
    车窗外暮色愈浓,沙粒在风中折射出细碎星光。
    林烬雪垂眸一笑,忽然将戴着戒指的手抵在车窗,金属与玻璃碰撞出清越颤音:“他要契约般的各取所需——”
    尾音坠入暮色时,戒面已在她无名指烙出淡青印记,“我却连砝码都刻成了真心。”
    远处三危山的轮廓被晚霞勾勒成飞天飘带,她的声音轻得像鸣沙山的流沙:“十几年光阴足够让壁画褪色,却不够让月光照进现实。”
    安姩正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
    盛怀安发来段视频:会议间隙的窗台上,他用雪色纸巾折成鹤形,骨节分明的食指轻叩鹤首,纸鸟便掠过青瓷杯沿,最后停在便签纸写的“敦煌见”三个字旁。
    霞光漫进车窗时,安姩把镜头转向自己,眼角眉梢漾起的笑意浸透了蜜糖般的甜,尾音在渐暗的天色里勾着缠绵的余韵:【我等你来呀!】
    这帧画面刺破林烬雪的视网膜时,她忽然想起昨天在实验室见到的唐代绢画——被妥善保存的朱砂历经千年依然鲜艳如初。
    车灯照亮前方“敦煌山庄”的牌匾时,行李物品已经被工作人员推进酒店大堂。
    “到了。”林烬雪拿好包包起身时,忽然用粤语轻哼了句什么。
    安姩在舞团听过港岛来的编导唱过同样的调子,依稀是“金缕玉衣葬年少”。
    酒店大堂的暖风扑面而来时,安姩拿出身份证办理入住。
    抬头想说什么,却见林烬雪已经拖着行李箱走远,廊灯在她大衣上流淌的暖光,终是追不上那道清瘦轮廓。
    办完入住一切收拾妥当,前台时钟指向七点,正巧撞上晚餐光景。
    去餐厅前,安姩从行李箱翻出那件云絮似的羽绒服穿上。
    聊天框里还躺着未读的语音条,盛怀安絮絮叮嘱的嗓音裹着温软:“夜露最浸骨头,一定要裹严实些。”
    “快看!”不知谁喊了声,雕花木窗外突然掠过星子般的碎光。
    餐厅整面落地玻璃外,鸣沙山方向的夜空正落下细盐般的初雪,沙枣树枝桠承着薄霜,恍若菩萨臂弯间垂落的璎珞。
    “下雪了,我们一来就下雪了,天降祥瑞!”
    舞团姑娘们挤在暖帘边拍照,手机冷光映着她们绯红的脸颊。
    安姩捧着青瓷碗小口啜饮热汤,碗沿蒸腾的热气在玻璃窗上晕开薄雾。
    瓷勺磕碰的脆响里,林烬雪忽然低呼:“你看——”
    话音未散在蒸腾的雾气里,安姩抬眸时呼吸一滞。
    窗外千年烽燧的断壁残垣正被新雪细细勾描。
    雪粒簌簌掠过窗棂,恍若敦煌画匠执笔蘸取天河,在夜色里挥洒出《五台山图》的琉璃净土。
    “像不像藻井下飘落的金箔?”林烬雪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洇开,指尖虚点着烽燧顶端。
    “像。”
    安姩把手机镜头对准窗外,给盛怀安发去段飘雪视频。
    聊天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等你看雪后初霁的千佛洞。】
    餐厅忽然喧闹起来。
    敦煌研究院的老专家敲着铜火锅唱起凉州小调,沙葱拌驼肉的香气混着冬酿葡萄醉,在绘着九色鹿故事的藻井下流转。
    林烬雪则望着窗外出神,指尖在起雾的玻璃上勾勒。
    吃完饭回房的路上,回廊灯笼突然被风吹得晃了晃。
    安姩缩了缩脖子整理围巾,瞥见林烬雪突然驻足在九色鹿浮雕旁。
    顺着她震颤的目光望去,大堂鎏金雀替下立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
    霍司律摘下羊皮手套轻叩前台,剪裁精良的大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晶。
    他转身时,腕间表盘闪过蓝芒,惊醒了趴在波斯毯上打盹的玳瑁猫。
    “霍总,您交代的物品已经放在套间了。”经理躬身时胸前的银质名牌在吊灯下晃过一线冷光。
    霍司律颔首时,目光裹着冰棱般的威压正撞上廊柱旁的身影。
    对上他的视线,林烬雪慌忙握住轻颤的指尖。
    男人低声跟身旁的工作人员交代了几句,便大步朝这边走来:“林小姐来这儿怎么没跟我说?”
    安姩敏锐地捕捉到他这个的疏离称呼,之前不是还挺好的么?
    两个月前那扬轰动京城的订婚宴上,霍家送去的翡翠满绿镯子还锁在林烬雪的保险柜里——太过贵重的礼物,反倒成了不敢戴的枷锁。
    “研究院派我来做壁画采样。”林烬雪的声音很轻,指尖陷进羊毛手套的织纹。
    她出发前特意戴上他送的珍珠贝母胸针,此刻却在对方淡漠的目光里发冷。
    助理递来平板时,锁屏闪过女孩修复《金刚经》的侧影。
    霍司律快速划屏接过房卡,无名指上戴着与林烬雪同款戒指。
    “明日有大雪,霍氏的直升机停在鸣沙山。林小姐需要捎带采样设备的话来我房间找我。”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
    月洞窗外雪落狂沙,前台登记簿上龙飞凤舞的签名还晕着墨香——“霍司律”三个字最后一笔蜿蜒成“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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