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打唐军?
作者:墨色染秋
在沿河畔扎营筑瞭望台的民兵,借用高台与望远镜,早已将伪周军队的动向看的一清二楚。
先锋队上岸,使其向外探五里后,民兵迅速出击将这一支先锋队包围了。
将其缴械后,做哨兵的校尉袁贺生松了口气,他感激似的拍了拍武周士兵的肩膀,道,
“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一句话,让武周先锋队人一愣。
友,友军?
“这些日子的消息堆积的太多了,包裹你们拿好,一式三份,可别都丢在路上了。”
啊,啊??
“行了,你们谁要回归大唐吗?
不回头的话,便原路返回罢,我们十二日以后再战。
还有。
若你方水军胆敢靠近岸边三百步内意欲登陆,我大唐必叫尔等伪周贼寇尽数葬身滩头,一个活口不留。”
???
这一刻,武周士兵顿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受到了挑战。
但是他们手无寸铁,还被拔下了本就没几片的甲,怎么比划比划?
只得拿着手里沉甸甸的文书包裹,原路折返。
这五里地走的格外漫长、云里雾里的。
临岸边只剩下一里的时候,看着岸边荡漾的船只,有些人的脚步猛然停住了。
这个声音就像是一种信号,本就有意观察着彼此的武周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停下。
最终,最先停下脚步的人,支支吾吾却又大声的朝前头喊道,
“我,我,想留下来。”
此话一出,前头怀里抱着包裹的校尉一惊。
(校尉,管200-300人,类似‘营长’,所以校尉一职在文中经常出现。)
这个年轻人是名队正,已经是掌管五十人的小官儿了。
他若是提出离开,造成的影响,校尉都不敢想。
而且他们两人出自同乡,校尉自然不想看队正小子做那没骨头的逃兵、降将。
“你要当叛徒!你老娘还在家等着你呢!”
队正被校尉一说,心里也有些虚,他的念头很混沌,可被征做府兵这么多年,他大小也参与了两趟战争,他如今心里头就是慌得厉害。
他答道,
“我就是怕日后,连个给我老娘上坟的人都没有!
你们要是觉得回去好就回去,爱怎么报怎么报,我,我不管了,我要留下,我要留在大唐。”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就折返,去方才他们被擒的地方。
队正的离开就像是一个信号。
有默默无闻跟着就走的,也有“我,我觉得王队正说的有道理。”,“校尉,俺也走了,您保重!”……
上岸两百人,下水五十。
校尉看着都没有办法尽数划走的船只,心里仿佛有一面越敲越快的鼓。
负责统领水军,并决定渡河上岸反攻太原的,自然是名大将军。
这名大将军原本只是个地区小都尉,只管两千人的府兵,这一下让他带队两万人……
他恨不得每个决定都写折子问问中央。
武周已无名将,虽说王孝杰已经听令回京,但……
如今风言风语传得还少吗?
王孝杰通蕃,娄师德通唐。
而没什么问题的李多祚却又不可离神都……
那册《论闪电战》他也看过,军中虽说都不是什么读书人,可凑出来几个‘谋士’不是难事。
古人因为生活环境缘故,无论做什么,第一个磨练的便是一个好的记忆力。
饶是大将军识字不全,却也把自己关心的部分都背了下来。
【《论闪电战》卷三·门阀卷·门阀策第二·敌将图录:
伪周尚有良将乎?
功高震主者诛,忠贞怀唐者戮,雄才忤逆者屠。
……
除武氏宗亲,更有何人敢抗王师?
伪周女帝安敢遣侄武安康统军?
……
三军将士,宁不畏为武氏效死而家破人亡乎?】
都说这册书一派胡言,可单看其对武将的描述,这难道不是句句大实话?
这年里死了多少人,他也怕啊……
眼瞧着先锋队去时两百,回来时熙熙攘攘,大将军眼前一黑,赶忙上前询问情况。
“我军刚登岸就中了唐军埋伏,可那帮唐兵擒住我等后竟未动刀兵,反将我等全须全尾放归传信,此事着实透着邪乎。
更蹊跷的是,半数兄弟听了唐军的蛊惑人心之语选择背信弃义、归顺大唐。”
投唐?
没来得及多想,大将军便从校尉手中接过了信件。
小心拆开包裹对照,确实是一式三份不假。
既然如此,那先看一份……
【文水武氏乃伪周余孽,今已尽诛,大唐皇帝亲率铁骑,破其祖茔,焚其宗庙,夷其茔域。】
“嘶——”
习武这么多年,大将军再一次回忆起手抖是什么滋味,他瞠目结舌、愣在当扬,这张信件也在空中打了个转飘落到了水里。
这,这,这……
青天白日下,大将军只觉得脊背发汗。
他把剩下两份信件赶忙整理好,余下的那一份塞进怀里,忙对校尉说,
“你,持此鱼符昼夜兼程赴京,抵明德门即示左监门卫勘合……”
“喏!职下领鱼符,使命必达!”
……
看着校尉匆忙离去的船影顺流而下,大将军陷入了沉思,而恰好此时又有下属问道,
“大将军容禀!咱们这营兄弟现在该做何?”
“中军舟师下碇列钩拒固守,右厢艨艟两艘即刻冲波三里抵滩头,举青幡为号后速建鹿角砦。”
“喏!”
关内道的府兵,在如今哪里经历过正儿八经的战事,为了充数不少都是临时抓上来的壮丁。
临阵扛枪,一头雾水,也就是上头指着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军纪不好也不坏,吊儿郎当不上不下,让人瞧着就不觉得能成气候。
这支水师右侧几支船上汇聚的,便是这样一群散兵。
面儿上持枪站岗,嘴上却也没闲着。
“你说这李唐闲的没事打什么仗、造什么反呢,搞得大家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唉,可不就是时运不济,关内道都要征兵了,你有什么招,好不容易能太平个几年……”
“就像武大将军说的,以和亲维系两地安危就怎么就不行了、委屈的,要造反了!
唉……真是,没话讲。”
“不是说复立李显为太子吗?都是李家人,闹什么闹,不就是皇位没给他坐,他受不了了,还什么大义……”
轰的一声。
伴随着水面一阵翻涌,前头的船冒起了熊熊火光。
“敌——袭——!”
慌乱的吼叫与击鼓声中,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岸边看去,拿出背上的弓弩,调整船上的床弩。
可敌,在哪呢?!
方才聊的正欢的几人,不约而同的闻声向上看去。
瞳孔收缩间,他们骤然觉着自己的视野都变窄了,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细点具象化,是箭矢。
中央一颗硕大的巨石其周边泛着蓝光的阴影愈来愈大。
耳旁的骚乱声,变成了低低的轰鸣,就好像是有泰坦巨兽踏在大地上一般,一颤、一颤、一颤。
时间在这一刻慢了下来,与此同时又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在与自己渐行渐远。
方才满心戏谑嘲笑的对话,已经在他们的脑中反复循环了不下十次……
再来不及想些什么,他们的意识便彻底在心脏的狂跳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砰。
撞在地上并没有什么痛感,只觉得脑中滋啦滋啦作响,下一刻心跳骤停,一切的一切——归于静默。
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大将军,吓出了一身冷汗。
三十息的时间。
从第一艘船吃到了第一发不知为何会燃起烈焰的巨石发出如爆竹一般炸裂的轰鸣声,到两艘船尽毁、无一生还,不过三十息的时间。
我们到底是在和什么作战?
我?打唐军?
大将军的耳鸣不停,耳旁依旧重复着方才的爆裂声音。
他扯着嗓子,拼尽全力大喊道,
“全军转鹳鹤阵顺流!三急鼓内退至五里外……不,倒卷船帆,速返蒲津渡!!”
回过神来,见证了两艘水军死亡的武周军队,无一不抱头鼠窜,大声喊叫的同时,哆嗦着手、软着腿,拼了命的想要逃。
也有吓破了胆的跳了船,往岸边游的,不通水性被浇进水流里再也出不来的……
霎时水面浪花迭起。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
“才到啊……
啧啧,有意思了。”
听着刘顺呈上来的军情汇报,李唯咋舌笑了。
笑武周的效率,但也笑武周的脑子。
这么久才招来兵,但竟然还能招来兵,女帝一定是用了手段的。
比如……再扶废帝李显为太子。
李显本身可能随母多一点。(为什么说随母,因为李显要是随父李治,他就不可能没有理智。)
同时又被故意养废了,天时地利人和下,成为了历史上堪称典型的弱势皇帝,其一生可以用‘软弱、平庸、悲剧’三个词囊括。
首次登基被女帝废黜,复位后又被韦后、安乐公主架空,接连两次成为后宫干政的傀儡。
无治国才能与政治头脑,纵容韦后卖官鬻爵、任人唯亲,导致神龙政变,如变。
最终被亲生女儿安乐公主毒杀,成为唐代唯一证据确凿的死于妻女之手的皇帝。
家庭与权利,李显两手空空。
扶李显,武周是在给自己埋炸弹。
若是扶李旦……
端看李旦是承认自己乃女帝之子,还是李唐血统。
前者稍有麻烦,但不过是螳臂当车,在大义上都不能绑架他。
玄武门能死一个兄长,就可以再死第二个。
而后者,李旦其一生贯彻了‘不争之争’,谨遵克制与妥协二字的这么个人,恐怕会送他一份大礼。
这两位兄长与李唯基本没有来往,女帝把他们兄弟隔开看管是主要原因。
李唯677年出生,683年被软禁藏经阁。
683年,李显继位。
55天以后,作为女帝的傀儡,李旦上位。
李显被贬到湖北房县。
690年,李旦让位,被废为‘皇嗣’,软禁于行宫,女帝登基。
693年,李唯和亲朔丹。
李唯沉思的时候,卓娜敲门走了进来。
她现在做着‘秘书长’一职的工作。
如今人多了,卓娜再也不好像在天宁那样随意进出。
摆出符合人心理认知与期待的姿态,是作为统治者的必修课之一。
于是,外头的勘验一类的工作,被李唯的内侍取代,卓娜则置换到了信息汇总、分类、汇报的工作。
“妾奏为太原府后勤筹备事。
粮秣筹备俱全,主粮已有粟米……”
李唯大军未动,把一切粉饰的语言丢掉,核心原因是在等待后勤。
天宁太远,通过天宁至阴山的蒸汽火车,经雁门关等周边关卡,太原就可以作为他们的后勤中转站。
太原一带必须安稳。
稳了,他才好铺路,才好造船,才好确保一切军需用度可以随时配合他的指令而调动。
他会给裴家、温家厚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还是因为他现在立刻就需要这些世家为他吊着的饼而动起来。
下一步他们要走水路,顺流而下直过渭水,攻破长安东北防线——黄河蒲津渡。
这一步需要六十日,但李唯不会像治理太原一般,分散兵力到基层去。
而是集中兵力驻扎河畔,确保自己的兵马器械运送安稳。
顺流而下、逆流而上,如此循环往复,六十日听着多,实际上用起来很紧张了。
听完卓娜的汇报,李唯脑中已经出现了对应的表格。
“比预计提前三日,很好了,记一功,有赏。”
“是。”
“你跟着队伍,第二波抵渭水。”
“不跟殿下一起吗?”
“嗯。”
“好的。”
在这种决策性的问题上,卓娜很少问为什么。
李唯要是解释那是他耐心,李唯要是不解释照做以后思考一下卓娜基本也能自己搞明白,没必要追着问,太耽误事、也太闹人了些。
因后勤的迅速置办,李唯提前下达了指令,忙了半个时辰,今日事就结了。
卓娜给李唯泡了杯茶。
点茶的方式略有繁琐,但相当有意思,做好了以后还颇具美观,卓娜很喜欢。
再把内侍端上来的甜点放到案边,卓娜这才坐下,跟李唯讲起了话。
“殿下我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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