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宁王朱权的另一面

作者:生椰拿铁yyds
    朱棣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弧度,嘴上的话固然是这么说的,可他平静的声音里却两者谋算的意味。
    显然,这句从他自己嘴里说出的话。
    他连一分要当真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当然的!
    一个眼睛紧盯着奉天殿的人,一个已经铁了心想要当皇帝的人,怎么可能与旁人分享自己的权力?就算这份权力暂且还没有落到自己手里,那也是不可能的。
    跟在朱棣身边十年,道衍和尚太了解朱棣了。
    闻言。
    看着朱棣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后面上露出与对方心照不宣的笑容,单手立掌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燕王殿下能屈能伸,大事当成。”
    “宁王殿下年轻,少年意气又手握重兵。”
    “即便他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可王爷只要说得漂亮,就能让他有这念头。”
    历史上的宁王朱权,也同样遭遇了这一波骚操作——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后,设计把这位十七弟手里的精兵强将糊弄到自己手里,同时许诺朱权「事成之后,平分天下」,让宁王朱权这位骁将为自己所用。
    然而。
    画饼,向来是老朱家的传统艺能。
    所谓的「事成之后,平分天下」,黄口白牙说上一句又掉不了肉,只要真能成事——说这话的是燕王,和朕有什么关系。
    所以真成事之后。
    咱们的Judy就把他亲爱的十七弟从北方军事重镇大宁丢到江西南昌去了,不仅如此,还把宁王府的护卫军队裁撤了,削减俸禄,让地方官员盯住他。
    听到道衍和尚的话,朱棣面上同样以笑容回应:“知本王者,道衍师父也!”
    说完这句话,他骤然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起来。
    正色凌厉地道:“父皇是被逼假死,匆匆而来,如果他的影响力真有足够大,那么,他刚开始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跳出来把这艘船翻过来了——或许现在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一心准备让朱允熥那小子坐稳皇位,但他一开始可并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在北境一带的手不会太大。”
    “把十七弟拉入伙,父皇这一颗不稳定的棋子,就不那么需要忧虑了。”
    朱棣双指轻轻叩了叩面前的桌案,仿佛也在心里敲定了这个主意,目光坚定笃然。
    道衍和尚垂着眸子,拱了把火,道:“只要到时候成了事,说的是一回事,实际上怎么做,还不都看您这位天子如何决断?”
    听到这话。
    朱棣原本坚定的目光不由闪烁了一下,严肃的面容上也似乎攀上了一丝被刻意压抑住的笑容。
    嗯,主要是这一句「天子」听起来比较悦耳。
    不过朱棣还是沉得住气的,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而是略略思索片刻之后,挑了挑眉道:“虽然本王对于说动老十七还是有把握的,不过此事干系重大,北境这边又有父皇的耳目,行事不宜过早。”
    “而且这目的既然是按住父皇不跳出来。”
    “更合适的时机,应当是应天府那边传来了确切消息之后,猝不及防地行动为妙。”
    说完,朱棣微微点头,觉得自己这话颇为有理。
    道衍和尚也垂眸微微躬身:“善。”
    ……
    虽然新岁已经有些时日了,不过去年积累下来的残雪,尚且还未曾完全消融,北平城里如此,更深入漠北、直面北元残部的大宁府,就更是如此了。
    天穹上挂着一轮稍显冷清的太阳。
    阳光投下,洒在大宁城里最大的一处宅邸之上,仿佛带来不了多少温度,这座算不得太过恢宏,但显得格外肃杀的宅邸门口,挂着写有「宁王府」的烫金牌匾。
    宅邸虽是中原的建筑风格。
    可无论是守在门口的,还是来往出入于这座府邸之中的人之中,都不乏头上戴着貂皮帽或毡帽,身上穿着交领右衽、腰间束带,长至脚踝的前元制式袍服之人。
    这些人与中原百姓有着明显不同的面部特征。
    身形皆是高大、魁梧、壮硕。
    不过此刻。
    却有一个略显风尘仆仆之意,约莫三十几岁年龄的中年男子,却被恭恭敬敬地引入了宁王府之中。
    这名中年男子长须,身材清瘦,身上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普通蓝色道袍,看起来似是游历各方的道人。
    这名道士穿过宁王府的诸多回廊。
    最终被引入了府中主殿之内:“王爷,人带来了。”
    主殿之内。
    一名面容英武, 眉眼之间都带着桀骜和意气风发的少年目光一亮,站起身来,道:“张天师!不曾想,本王在这鸟不拉屎的大宁府就藩之后,竟然还得缘见到你呢!”
    说罢,更是亲自起身相迎。
    被称之为「张天师」的道人面上露出一抹谦和的笑意,拱手一礼,道:“宁王殿下折煞了,贫道张宇初,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府的主人,自然就是就藩大宁的少年藩王,朱权,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这是这道袍破旧的道人。
    张宇初——明朝道家的执牛耳教派,正一教天师。
    只不过道家中人修道,讲究无为而治,所以便不太重视穿着打扮而已。
    拱手问礼过后。
    张宇初应声寒暄道:“贫道游历红尘,感悟道法,恰巧经过大同府,想起宁王殿下已然就藩,之前贫道入宫受封,不想宁王殿下年纪虽小,于我道家之理却颇有心得,亦与贫道结下缘分,如今贫道既然游历至此,自然该来见一见殿下,就怕叨扰了。”
    大部分人对于宁王朱权的印象和了解,基本都只是:骁勇善战,统率八万甲兵、北元降部朵颜三卫,镇守幽燕巨镇大宁府的,意气风发的少年藩王。
    嗯,还有被自家好哥哥坑得只剩裤衩的倒霉蛋。
    却少有人了解。
    其实朱权除了其骁勇善战之外。
    堪称是一位多才多艺的算才人物。
    自道学、经子、九流、星历、医卜、黄老、戏曲……等等诸术都皆有涉猎和研究,流传下来的著作也有《天皇至道太清玉册》、《通鉴博论》、《汉唐秘史》、《史断》、《文谱》、《诗谱》……等等几十种记载、编纂。
    因为对道学有兴趣。
    与正一教天张宇初算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张宇初在自己的道家著作《道门十规》里的一些观点理论,朱权所著的《天皇至道太清玉册》中也有类似主张。
    (叠甲:这都是真的哈,有资料可查。)
    殿中,朱权对于张宇初的到来显然十分欢喜,他有些自苦地撇了撇嘴道:“张天师能来,本王欢喜着呢,大宁府,冬日里是雪,出了冬日便是风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偶尔出关去杀一杀那些不安分的鞑子,还真没什么有趣的了。”
    毕竟是少年藩王,勇武是真的,聪慧多才是真的,少年心性也是真的。
    说话之时。
    朱权的脸上带着些许稚嫩、些许天真。
    毕竟他和朱允熥不一样,朱允熥十几岁的皮囊下是丰富的阅历和人生经历。
    而朱权,则是真正的十几岁。
    闻言,张宇初谦和一笑,道:“宁王殿下少年英雄,贫道还未曾到大宁府,便曾听闻宁王殿下的威名呢!”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放了放。
    张宇初是正一教的天师。
    下山游历修行本也算得是道家之人求道要做的功课,不过来这里见宁王朱权,却不是纯粹地为了来叙旧的。
    无论是佛家、道家。
    亦或是作为这两大教类之中的教派,古往今来……没有哪个教类亦或是教派,可以在天下大势、王朝更迭之中独善其身。
    张宇初作为正一教的领袖。
    除了修道的事情之外,自然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教派在王朝、皇权之下如何存活、兴盛、发展的课题。
    如今,当道的是朱家王朝。
    他自然也不得不考虑依附在这个王朝之下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让自己的弟弟张宇清、自己的弟子……响应当今开乾新帝广纳炼丹之贤士的号召,也所以,他经过这大宁府,会来拜会拜会这位对道家有好感、有兴趣的朱家王朝的藩王。
    被张宇初这么一夸。
    朱权那本就还没有完全退去稚嫩的面容上,当即便忍不住西怒形于色,露出些许自得骄傲之意,嘿嘿一笑道:
    “本王的名声有那么大了?嗐!就是杀蒙古鞑子的事情呗!父皇叫我们这些皇子镇守边疆,拱卫京城。”
    “本王也只是想着……当初父皇还有那些老叔叔、老伯伯们耗尽了心血才把他们从中原之地赶回北境去,本王说什么也不能再放他们进来就是。”
    说到这里。
    朱权似是想到了什么。
    面上露出一抹黯然伤神之色,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落地道:“唉……本王也没想到,当初一别,竟然成了永别,父皇驾崩……马上都半年了。”
    少年的情绪总是风风火火,想到哪里是哪里。
    年纪大的皇子之中,朱元璋偏爱朱标,对其他皇子无比厉害严苛,不过到了朱权出生这年头,朱元璋年龄上来了,对孩子自然也就多了几分慈爱。
    张宇初微微低头一礼,道:“洪武陛下一世英明,溘然殡天,大明天下同哀,贫道听闻消息之时,也曾遥遥替先帝做了法事,逝者已矣,宁王殿下节哀。”
    朱权深呼吸了一口气。
    撇了撇嘴,把这突然钻出来的黯然之意摈去,道:“罢了,张天师所言自是有理,好在应天府那边一切安宁,大哥那个一向默默无闻的嫡子倒是也好本事,得了这么个神仙人物相助,大明皇朝不仅没出什么乱子,半年下来,反倒百姓安乐了不少。”
    “父皇既然让本王在这里就藩,本王也就听着父皇的话,守住大明北境的这第一道防线,便是尽孝了。”
    朱权耸了耸肩,道。
    虽然他在历史上的确被朱棣忽悠一起靖难了,不过说到底,也算是半推半就的——被朱棣强行拉入伙,又拿出所谓的「半壁江山」作为诱惑,朱权哪儿有朱棣和道衍和尚那般老辣?年纪轻轻的,也就这么上贼船了。
    所以。
    这时候的朱权。
    倒是也没什么所谓野心不野心的。
    张宇初淡淡一笑,赞道:“宁王殿下纯孝。”
    朱权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便再次把目光落在了穿着一身破烂道袍的张宇初身上,闲聊打趣道:“张天师外出有理,正一教中的教务,莫非丢给张宇清张道长去了?本王记得,当初他还是和你一起入宫受封的呢,张天师倒是躲了清闲。”
    张宇初面上露出平淡谦和的笑意。
    应声道:“正一教传承深厚、源远流长,如今虽是贫道为掌教,可教中宿老不少,有人管着的,至于宇清……”
    说到这里,也不知张宇初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才继续道:“王爷您忘了,去岁,当今的开乾陛下发布圣旨,公开征召天下所有炼丹术士、道人炼仙丹么?正一教自然不能辞。”
    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说法,一朝皇帝,对所有教派事务都有着决定性的话语权,什么佛家、道家,再是「方外」之人,在这方面都得进「方内」来。
    是不能辞,也是主动趋赴。
    朱权眸中闪过一抹恍然,想起此事,同时却也摇了摇头:“这么大张旗鼓的事情,即便本王远在北疆,也是有所耳闻的,只不过……这所谓的炼丹一事,唉……”
    他虽年少,却称得上聪慧和博闻强识。
    自然知道这所谓的「炼丹」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事情,历朝历代,劳民伤财的例子还少么?
    对于那个从前同窗念书、与自己年龄相仿,却唯唯诺诺甚少与旁人接触的侄儿,有些无奈。只是脑海里想着那个侄儿从前那副样子,却又觉得那样一个小孩如今好不容易坐上了高位,性格乖张一些似乎也情有可原,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顿了顿才转了话题道:“那张道长在宫中如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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