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绯

    “我从未埋怨你。”
    “我只是讨厌那个...懦弱的自己。”
    坠落。
    比起模拟时的眩晕不同，这次的坠落像是向着更深的深处不断坠落，耳畔回响着熟悉的声音，却说着陌生的话语。
    安明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樱的内心。
    从在江户星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樱是姐姐，再到出云之时樱依旧是姐姐。
    樱很少表露真正的想法，脸上的表情又总是万年不变的平淡，那紫罗兰般温润优雅的眼眸中似乎装不下任何人。
    不断地坠落，唯有掌心紧握的千樱散发着湛蓝的光辉，随着下落留下一道如流星般的痕迹。
    安明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唯一希望的便是星穹列车的伙伴们能够平稳着陆，这时候他仍旧没有去考虑自身的安危。
    “爱是一个字。”
    “我爱你是三个字。”
    “三个字能组成最简单的一句话。”
    坠落。
    直到坠落的尽头出现白茫茫的一片，耀眼的光辉瞬间点亮整个深渊。
    那是有着樱色长发的少女，独自坐在湖边注视着湖面上的自己，她像是在练习某个扬景要说的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有时樱并不懂自己，只是简单的三个字而已，为什么那么难。
    从江户星到出云，樱做了安明两辈子的过客，她不想只做过客...可她却怎样都无法留住他。
    想要拥有更多，想要干涉他的人生，想要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可她却只是在看着，眼睁睁的看着安明被花火夺走，被黄泉抢走...其实她知道的，爱情从来不是掠夺，而是水到渠成的经历一切最终走到一起。
    樱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就连这样简单的三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闭上双眼，湖中的樱却睁开双眼，紫罗兰的眸中流露出悲伤的刹那。
    安明从高处不断坠落的同时想要伸手触碰到樱，下一刻却猛地撞碎画面，坠入另一个世界。
    寒冷的狂风瞬间灌入身体，几乎让人瞬间失去知觉，无夜在位面内能发挥的力量有限，安明直接选择用千樱斩断风雪从高处如开天斧般劈向地面。
    这一剑直接划破暴雪，带着安明落在铺满鹅毛般大雪的地面，耳畔只有狂躁的风雪声，视野内更是雪白一片，别说是道路了，就连手指都看的有些模糊。
    哪怕是安明也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那落在皮肤上的雪花甚至不会融化，而是维持在刹那的极度冰寒。
    在极寒中，掌心处却传来一丝温暖，安明举起千樱后看到剑柄间闪烁着微光，而当他触碰的瞬间微光化作弧形光幕组成隔绝风雪的屏障。
    从高处看就像是一个透明的鸡蛋壳，以千樱的剑柄为中心扩散，可以完全阻隔风雪带来的影响。
    否则安明能想到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驾驭萨姆点燃雪原，直接化身生命之火泥头车强行将雪花的刹那极寒融化。
    说不准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樱毕竟不知道安明拥有铁骑，所以才会在千樱内留下这样的机关，帮助他继续前行。
    如果樱真的不想再见到安明，就不会在千樱中留下这么多后手，更不会让他来到这里。
    安明能够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大雪吞没了所有脚印，白茫茫的世界里安明只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热气，直到回头看到雪原上什么都没能留下，他才懂得真正的刹那。
    没人能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这片雪原定格在了某个未知的刹那。
    某个未知的瞬间。
    安明很熟悉白色的世界，在模拟结束后他就总是在那片雪白的世界见到艾妮，但艾妮从来不会向他解释那片世界出现的缘由。
    而眼前的世界又象征着樱的什么呢？
    不知走了多久，遥远到就连时间都失去了温度，安明在千樱的庇佑下终于见到了除去雪白外的景色。
    那理应是一棵棵樱树，枝桠上绽放的却是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冰晶花。
    在樱树间隐约能看到一处村庄，雪白的世界里仍旧存在缕缕炊烟，安明不知道樱是否就在这里，但他想只要继续向前就能再一次见到她。
    “大哥哥？”
    村庄外的雪地上站着一个赤脚的小女孩，女孩有着樱粉的短发，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在极寒下依旧只穿着单薄的外衣。
    安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外人，但在看清女孩的脸颊后不禁认真的多看了几眼，他不会记错...江户星与樱初遇的时候，她也只是个小女孩，只不过那时的他也就是个婴儿。
    “你好。”
    安明蹲在女孩面前，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叫安明，来这里是想找一个叫樱的姐姐，你认识她吗？”
    “樱姐姐？”
    女孩的双眼顿时明亮了些，“嗯！樱姐姐让我在这里等人，可是...可是最近的樱姐姐有些可怕。”
    安明一时摸不清女孩与樱的关系，可无论是怎么看，她分明都是樱小时候的样子，“可以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吗？”
    “绯。”
    绯在笑的时候眼中总是弥漫着憧憬未来的希望，就算被风雪冻的脸颊发红，依旧能够露出童真的微笑。
    “哥哥叫我绯就好，樱姐姐说世界上存在绯色的樱花，当绯色樱花开满霜树的时候，我们就能去更远的远方，那时...”
    “就能看到真正的春天哦！”
    绯满脸都是对远方的向往，樱姐姐从来不会骗她，她也最喜欢樱姐姐了。
    安明半蹲下来，将绯的右手放进手掌，女孩的小手正好能被安明的手掌包裹，但掌心中感受到的寒意却久久无法融化。
    刹那将一切都冻结，就连绯身上的冻伤都是如此。
    “你说樱姐姐有些可怕，可以详细和哥哥说说吗？”眼前的小女孩是安明唯一能够获取樱情报的方式，他紧握着那双永远不会被捂热的小手，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些女孩体内的寒冷。
    绯好奇的打量着安明，对他完全没有任何戒备心，“姐姐前段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绯也不懂...只是姐姐的样子很奇怪。”
    “哥哥还是绯第一次见到除樱姐姐外的人呢~”
    绯对安明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也和樱的性格截然相反，这孩子格外的活泼开朗，一旦打开话匣子就说个不停。
    也许是平时真的没人和她说话，在这段不算长的路途中，绯叽叽喳喳的和安明说了许多事情。
    樱的变化发生在大约一个月前，绯说以往的樱姐姐总是安静的望着她，偶尔露出几分有些羡慕的眼神。
    只是在那天过后，一切都改变了。
    那个对她向来温柔的姐姐，语气冰冷的告诉她离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安明哥哥是用剑的欸，”绯注意到了安明左手一直握着的千樱，好奇的问道：“用剑是什么感觉？”
    安明垂下眼眸注视着千樱上的花纹，喃喃道：“也许是没能及时赶到的愧疚，”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风雪声淹没。
    在江户星与出云，刀刃曾在两个模拟的轮回中无数次出鞘，斩断过血肉、恶兽甚至是神祇乃至大日，可到最后...他真的有触及过樱真正的心吗？
    再去思考过去也无法改变现在，安明想和樱在现在的时空相遇，不再只是模拟。
    “姐姐也总是像哥哥这样多愁善感...”
    绯歪着头看他，睫毛间细小的冰晶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她不懂安明话中的意思，却能读懂话中的心情，“大人的世界总是这样复杂吗？”
    安明沉默片刻后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抬手用拇指小心的擦去绯鼻尖沾染的雪粒，“绯只要一直这样就很好。”
    复杂的从来不是大人的世界，复杂的是人心。
    如果人人都能读懂人心，想来寰宇就会减少许多梦幻的真爱，人与人之间总是在小心翼翼的触碰，在不断的触碰中了解，两颗心才会愈发靠近。
    心与心之间隔着一层血肉，谁都无法轻易看透谁，所以人们只能像茫茫大雪中的旅人，小心翼翼伸出手在冰冷中触碰彼此心灵的温度，在无数次的误解和靠近中拼凑出对方心灵的模样。
    “这样哥哥就不冷了。”
    绯忽然踮起脚尖，将安明的手贴在自己被冻得红彤彤的脸颊上，尽管仍旧冰凉，却不知为何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可就算是在茫茫大雪中，也有人愿意敞开心灵，去温暖每一个迷途的旅人。
    安明轻轻的捏了下绯的脸颊，眼前女孩的世界格外单纯，像是对错黑白般简单。
    村庄内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只能看到结满寒霜的屋檐，还有路边歪歪扭扭的小雪人。
    绯牵着安明的手回到了自己的木屋，站在门口很认真的用力推门，鼓着小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嘿——呀！”绯憋的小脸通红，长靴在雪地上直打滑，可那扇被冻住的门依然纹丝不动。
    安明握住结霜的门把手，向外一拉门缝便落下簌簌的雪花，屋内稍微暖和一些，但也仅是一些。
    “以前姐姐每天都会来...”绯蹲在火炉前，用火钳小心拨弄着几根柴火，安明见状蹲在女孩身边，帮助她点燃柴火。
    温暖的火光出现后，绯像是松了口气般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火炉内噼啪响着的火星，“现在她总是一个人待在雪山顶上。”
    女孩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情，她仅仅是想樱了。
    木屋并不大，绯告诉安明是因为她并不喜欢空阔的房间，那种躺上床铺就会被黑暗吞没的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木屋只有一个房间，床铺就摆放在火炉不远处，小小的房间里摆满了温馨的家具，像是这样就能将空阔的心也填满一般。
    安明甚至找不到很多落脚点，最后选择坐在床铺边缘，透过一旁的窗户就能望到遥远的雪山山巅。
    “樱姐姐会在睡前给我讲故事，”绯思索着开口：“姐姐平时很少说话，可在讲故事的时候却总是会温柔的说很多很多，有时我睡着后再醒来，还能看到姐姐喃喃的继续说着故事。”
    绯不知道那是故事，还是樱亲身经历的过去，她只知道姐姐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可是却忘记了那个人的全部。
    那天的樱姐姐像是忽然想起了很多，可为什么会变得更加痛苦呢？
    绯不懂的事情有很多，可是...可是只要把哥哥带过去的话，姐姐一定就能又变回从前的那个温柔的姐姐了吧？
    可是为什么，她会感觉哥哥这么亲切，像是在哪里见到过很多次。
    绯没有掩饰的直勾勾盯着安明的侧脸，还是无法理解自己的这份心情，就像是今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的到村口安静的等待了几个小时。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但在看到安明的瞬间就得到了答案。
    安明没有发现绯的注视，他在看着屋子内的一切，像是两个柔软过头的枕头，还有桌角上用剑划出的樱花，这里处处都留下过樱的痕迹。
    安明意识到这或许是第一次在那轮回的模拟外，真正的触碰到和樱有关的过去——不再只是模拟，而是真正的现在。
    指尖抚过木桌边缘的樱花刻痕，就像是错过时空看到樱坐在那里用小刀认真的在桌角留下樱花刻痕，还微笑着对绯讲述真正盛放的樱花会是多么美丽，也许还会许下带她一起去看樱花的承诺。
    “哥哥。”
    绯忽然很认真的握住安明的手，那张可爱的小脸有很努力的在严肃起来，但还是显得格外可爱，“你去亲姐姐一下吧，姐姐喜欢你，你喜欢姐姐，所以只要亲一下就肯定能和好！”
    在绯的想法里，互相喜欢的人就该在一起，就算有矛盾也没关系，只要亲一下就会好起来。
    因为相互喜欢的人，不会轻易分开。
    “哥哥，你喜欢姐姐吗？”
    注视着绯真诚的眼神，安明认真的回道：“喜欢。”
    绯露出笑靥，“那我就带哥哥去找姐姐，”那样就一定能...再见到那个温柔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