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反思

    他满怀心情看了眼谕批后，原本热切的心情瞬间沉入谷底。
    李弘的批复洋洋洒洒，却只有一个意思。
    愿意交出两淮盐税管理权给楚国，而不是放弃已经处于衰退期的外藩各部。
    和雍看完后，疲惫的摇摇头，再看向李弘给的理由：
    和卿之意，也是朕之心意，朕自是知和卿所言不虚，
    然外藩各部不远万里投奔武昭，又为武昭镇守边疆，朕如若因其无用而弃之，
    岂不寒其外族向王化之心乎？故而朕深思熟虑，保外藩，弃盐税，此举可一多得，
    今海西民社结党，威胁我武昭国本，朕若引进楚国火器，万一地方监察不利为民社获取，各地驻军又该如何应之？
    另，若弃战马宗修，军中转而使用奇技淫巧，又与国本严重不符，朕恐社稷危亡，此事当徐徐图之，非一蹴即就也，
    交出盐税管理，我武昭虽减少了国库收入，然盐税腐朽积弊难返，朕屡次下令整改却收效甚微，
    故而需可借助武昭官体新政，治理盐引乱象，若楚国整改有功，
    也可给各地官员做以榜样，好仿效楚国吏治之法，进而使吏治清明，
    如此一举多得，对我武昭利大于弊，
    且朕保外藩各部，除开镇房关内民变，更要防范西北各部入侵，
    西北防务事关武昭兴衰，朕不得不防，
    今国库空虚，财政艰难，内忧外患之际，
    先将楚国安置好，方能再现中兴之象，朕不得不慎重选择。
    看完批复后，和雍无奈的收起国书：“万岁爷，您真是不容易啊，奴才一定会尽快替您把事情办妥。”
    清凉殿内的李弘，此刻在做出批复后，竟是感觉浑身无尽的疲惫袭来。
    这些时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沈浪的话犹如一根芒刺，整夜整夜让他合不上眼。
    如今，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他想的只是好好睡上一觉。
    看着女帝的画像，李弘逐渐昏睡了过去。
    ……
    七月上旬，武昭国跟沈浪的谈判终于最后敲定了结果。
    对于李弘宁可放弃盐税也不愿将外藩各部放弃的行为，沈浪是有些震惊的。
    震惊于李弘的魄力，以及一头撞南墙也要保住颜面的震撼。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也没什么客气的。
    只是在和雍、章桂的祈求下，沈浪终究还是退了一步，将每年该交的五千万两白银，削减至四千万两，分期十年偿还。
    不过沈浪还是赚的，武昭国两淮之地盐税一年光明面上的就足有两千万两进账，实则至少有一千万两被盐商和盐官合流给贪污了。
    相信经过楚国整治后，楚国能在武昭国盐税上得到巨额利润。
    七月十五日，双方最后一次谈判结束，和雍送来李弘亲自盖章的国书后，这次楚军远征终于圆满落幕。
    翌日，福长安送来了六千万两白银，并承诺剩余二亿四千万两会在十日之内全部结清。
    为了筹集这笔款项，武昭皇室毫不犹豫向京畿三十三家皇商索要历年来的积欠，为此不惜亮起屠刀。
    皇商并非不可替代，其实就是皇帝的移动金库，用你的时候会给你特权，如果不需要你了，那就乖乖把积攒的财富全部交出来。
    很快，三十三家皇商巨贾，有十八家不愿还款导致全家被抄，抄家所得白银足有三亿两之巨，不光足够缴纳给楚国的赔款，还能有六千万的结余，足够做很多事了。
    剩余十五家见朝廷动真格，立马乖乖缴纳了历年积欠，合计为一千三百余万两。
    到七月二十四日，福长安就将剩余的赔款全部送到了中都。
    按照约定，收到赔偿款后，楚军就该在一个月内撤出中都，进而南下回海州。
    当和雍向沈浪提出楚军什么时候撤退时，沈浪回道：“八月底之前，楚军会按照约定，撤军南返，但在此之前希望和大人行个方便，本公想入盛京城看看。”
    “这……”
    “怎么，很为难么？”
    “不，不为难，我这就回去请示皇上。”
    和雍迅速回京复命了。
    而在紫禁城皇宫内，李弘设宴，邀请百官必须赴宴。
    偌大的乾清殿内，已经摆满了一张张长条桌。
    所有官员脸色肃穆，挺直腰杆端坐在桌案前。
    李弘同样一言不发，双眼望着自己御案发呆。
    良久，御膳房的太监送来了今日的菜肴。
    菜品十分简单，每人一碗糙米饭，一碟咸菜，其余没有了，就连李弘桌案前也是一模一样的菜品，丝毫没有搞特殊。
    一向大气讲究排面的李弘，这次邀请百官赴宴，却这般“小家子气”，是因为这不是庆功宴，而是反思宴。
    李弘端起碗缓缓开口了：“知道朕今日召你们前来赴宴，为何菜品却是这般简单，知道是何缘由么？”
    百官沉默不语。
    李弘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是我武昭国平民每日的饭食，这还是太平时节，若是遇到灾年，
    百姓们怕是这些都吃不上，今日，朕就要你们和朕一起尝尝，这百姓吃的饭菜，和你们平日里吃的山珍海味，以及分发的禄米到底有何不同。”
    说完，他夹起一筷子米饭塞入了嘴里。
    百官也立马抓起筷子默默往嘴里塞米饭。
    糙米难以下咽，不少官员都皱起了眉头，但不敢吐出来。
    唯有李弘却依旧面不改色，连续吃了三筷子后才停下。
    逢春刚递来茶水，却被李弘抬手拒绝了。
    “朕请你们吃这顿饭，就是要告诉你们，你们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是来自百姓的民脂民膏，
    他们就是靠吃这些东西，养活了你们，让你们可以大快朵颐，寻欢作乐，但你们呀，却让百姓失望，也让朕失望啊，
    武昭国跟楚国，这仗打了也快有一年了，没成想，居然会打成这个样子，你们说，怪谁呢？”
    不少官员闻言，开始轻声抽泣，有的发自肺腑，有的实在没法落泪，是硬挤出几滴泪，还有的索性装模作样抬起官袖擦了擦没泪水的眼角。
    一时间，乾清殿内一片悲凉的气氛。
    李弘起身继续说道：“朕是没想到，武昭国居然会在朕手中遭遇这样的大败，还是惨败！
    朕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难辞其咎，但你们呢，就没有责任么？”
    “呜呜呜……”
    “嘤嘤嘤……”
    “呃呃呃……”
    一时间，满殿一片抽噎声，却没人敢大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