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章 狼与人

    前世他曾告诉李元莫他在清泰的修车行工作，虽然李元莫亲眼看到过那所谓的修车行，但心里却从没相信过他。
    他实在太了解这个家伙，他如此野心勃勃，不可能容忍自己碌碌无为屈居人下。
    如果前世时他能活下去，必然不会在这强者为尊的末世里籍籍无名。
    ——只是李元莫没想到，这家伙敢这么不要命。
    当他跟着那异能者找到狄景铄时，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一群尚未化成水的异能者沉默地围在狄景铄的身边，眼神茫然又惶恐，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事情。
    裴义非正在旁边更换衣服——他原本的衣物已经被狄景铄身上的血水和透明粘液浸透了。
    见李元莫赶过来，男人抬眼瞥了他一眼。
    “怎么会这样？”李元莫一夜未眠，嗓音干涩沙哑。
    “他想进化。”裴义非言简意赅地回答，“唐容是他能吸收的最充沛的能量体，而且他曾受到过唐容的污染，对他的力量并不排斥。”
    他顺着李元莫的目光，看向躺在金属担架床上的那个人形怪物，难得好心地解释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把唐容吃掉了。”
    ——唐容的水系污染让狄景铄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异变，他的血肉骨骼变成了一层透明粘稠的水膜，唯独血管清晰可见，如一张错综复杂的红色丝网。
    如果不是裴义非收拢了他快要化水的身体，说不定他就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渗进土地里消失。
    “等他把唐容全部消化掉后，可能会恢复正常。”裴义非轻描淡写地说，“前提是他能消化得了。”
    李元莫胸口急促的起伏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裴义非，又看了看围在一旁的异能者。
    “李哥，怎么办？”有人迷茫地看向他，“我们会死在这儿吧？连组长都……”
    “你们太累了。”李元莫闭了闭眼，平静地说道，“回去休息，我会照顾好狄子的。”
    没有人动，绝望的情绪弥漫在这一方空间里。
    “李哥让你们回去，听不懂吗？”宋姐从远处赶过来，厉声呵斥。
    她刚去处理了幸存者棚区里的集体自杀事件，经过一晚上的封锁，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不过她去的时候已经迟了，棚户区活人很少，仅有的几个人也都疯疯癫癫，偌大的扬地只留下一地潮湿的水痕。
    “我想回去了，回家里。”有异能者神情木讷地说，“我想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现在都没有化成水的异能者，都是水宫基地异能出众、心性坚韧的佼佼者。
    可在昨天夜里，他们目睹了同伴惨叫哀嚎着化成水，而此刻，他们崇拜敬畏的狄组长又变成了奄奄一息的污染物，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们变得消沉绝望起来。
    事到如今，李元莫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没用了。
    但他不能让这群人离开创界树的领域，一旦离开了这里，南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到那时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李元莫看着他们迟疑的神情，知道他们内心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这样放他们离开一定会出事。
    他摩挲着手中的弓柄，看向众人的眼神有些沉。
    ——如果让他们直接变成水，或许会方便很多。
    一只灼热的大掌摁住了他的肩膀，那力道很沉，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意味。
    “你想做什么。”裴义非在他身后，语气清淡，“要不要先和哥商量一下。”
    李元莫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周身古怪的情绪轰然消散，他看了眼地上惨不忍睹的狄景铄，磨了磨牙根。
    “宋姐，麻烦你把这些异能者带走，不要让他们离开这里。”他这样说道，“接下来，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帮狄子处理污染。”
    谁都知道异种污染有多难去除，李元莫的话被他们当成了一个苍白无力的冷笑话。
    宋姐沉默了片刻，冲李元莫点了点头。
    “宋姐！你干嘛听他的啊？”有异能者崩溃地叫喊了出来，“他就他妈是个普通人，没有狄组长在，他算个鸡毛？！”
    “狄组长临走前交代过我，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李哥的意愿就是他的意愿，我只是在执行狄组长交给我的任务。”女人一板一眼地说道。
    她是个很固执的人，固执得让人觉得不可理喻，恨得牙痒痒，但是她着实很强，没人敢违背她的命令。
    这群异能者的动作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见宋姐的脸颊和脖颈上浮现出了一层坚硬粗粝的灰色毛刺，她嘴边现出森白的獠牙，一字一顿：“立、刻、离、开。”
    众人身体僵硬地转身，就像一群被野狼追逐的小羊羔。
    “她的异能很有趣。”张科又神神秘秘地出现在李元莫的身后。
    他用一晚上时间消化了昨天的信息，此刻看起来坦然了很多，似乎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化成水了。
    他的妻子推着他的轮椅，冲李元莫腼腆地笑了一下。
    李元莫移开了视线，看向张科：“你来做什么。”
    “我已经想明白了，横竖不过一死。”张科笑得有些勉强，“如果能像你们昨晚所说的那样，我们还会再重生一次，那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寒暄。”李元莫无奈地说道，“或许等你被大树生出来之后，我们还有时间喝几杯。”
    “我懂，我懂。”张科点了点头，“我是来帮您的，您怕那些人会跑出去坏事对吧？我会用精神控制把他们控制好。”
    “谢谢。”
    张科摇了摇头：“是我得谢谢您。”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没话找话般说道：“宋姐的异能是化狼，好像还是只变异狼王。”
    李元莫现在没什么心情和他攀谈，盯着狄景铄随口道：“狼王？”
    “好像是前年的事了，有一只受伤的野狼王被南汐市动物园暂时收养了，伤还没好全，末日就爆发了，那只狼王被污染后变异，吃了很多人。”
    “后来呢？”
    “后来它被警察打成了重伤。”张科抬头点了点宋姐离开的方向，“就是那位。不过那只狼王刀枪不入，只是假装受伤来诱敌，宋姐没有防备，被它叼走了。”
    张科看着李元莫的脸，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于是笑了一下：“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拥有变成狼的异能了。”
    “这很厉害。”李元莫诚恳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宋姐是怎么变成狼的，但我知道如果咱们再聊一会儿，你亲爱的狄组长就会变成水了。”
    张科连忙点了点头，示意妻子推着他的轮椅离开。
    “抱歉，我就是想再说点什么。”他解释道，“可能还是有些紧张吧。”
    毕竟，他腿上包裹严实的绷带下，已经变成了一汪流动的水，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融化的感觉并不好。
    “会好起来的。”李元莫拍了拍他的肩膀，“祝我们好运。”
    张科点了点头，向异能者离开的方向追去。
    “对了……那个大刘呢？”李元莫忽然想起来宋姐喜欢的那个异能者。
    “他昨天就化成水了，是宋姐守着他离开的。”张科回答道。
    他顿了片刻，仿佛意有所指般说道：“大刘其实是当初救下那只受伤狼王的饲养员，如果没有他，那狼早就死了。听他们说，狼王变异后也是为了找他，才杀了那么多人。”
    李元莫神色一怔，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宋姐究竟是融合了狼王力量的人类，还是一只……”
    “拥有人类身体和记忆的狼。”
    “这个世界现在变得很有趣，对不对。”张科的声音低得快要散在风里，“真想知道人类最后的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