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熊孩子
作者:知向谁边
“我们文家表面看着门庭若市,家宅兴旺,可实际上却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立于滚沸油锅边缘。当今圣上受朝中奸人蒙蔽,削藩之意日渐显现,欲将兵权俱揽,乾坤独断……唉!”
这话不假,潮头上风光无限、诱惑无限,可也是风险无限,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凌晨轻扣着食指,赞同的点了点头后出言问道:“若是交付兵权……”
“汝南文家的兴衰是小,江淮七府四十三县的安危却大,没有了父亲镇守此处,整个大周怕是再也没有能与唐国抗衡的人了。更不要说如今四境烽火,朝廷……恐怕也分不出精力来管这里。”
说着说着,文若看向一旁的凌晨:“无论于公于私,这兵权都不能交。”
“所以昨晚袭击我们的那些人……”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将我重伤,再杀了登弟,叫岳父与我爹互生嫌隙,使双方见死不救,甚至彼此攻伐,好逐个击破。”
凌晨左右看了看,见下人们都站在远处后,坐起身将椅子往文若那边挪了挪,非常小声的问道:“那大人打算怎么破局?”
文若看着凌晨的脸,思索良久后,沉声答道:
“如今圣上渐渐年迈,北疆未宁,国库也早已见底,父亲认为……大周可能要坚持不住了。皇家以晋阳、河北为龙兴之地,可如今一处反叛,一处又被他人窃据,已如无根之萍……”
凌晨摇头说道:“但毕竟已经统治了中原三十多年,在形势没有明朗之前,还是不要做出反应,你看那应开疆如今的处境。我的建议是能忍则忍,保境安民,积蓄实力,以观后变。”
文若低头看着院子里的地砖,沉默不语。
一个人的军事成就越高,面临的政治压力也就越大,韩信、李靖、岳飞、多尔衮莫不如是。当你成为某个地区或者某个领域无可替代的那个人时,也就是大祸临头之日。
没有哪个智商正常的老板,会让自己的公司里出现一个不可替代的人。一个岗位有能力优秀、业绩突出的员工当然是好事,但也必须要有能在他离职后随时接替的人。
如果你一走公司就转不动了,那究竟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文家,包括其他几个藩镇节度使,现在都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自古以来,交出兵权的将领也确实有得以善终的。但如今的大周,刚经历过唐末近百年的血腥厮杀,是在阴谋与背叛中走到今天的,压根不是一个伏低做小就能换来善了的时代。
进退两难,是这些看似权势滔天的节度使们眼下必须要面对的处境。
作为局外人的凌晨,从个人角度考虑,是不希望文家有事的。而且从应开疆宁可造反、做全天下的罪人也不肯屈服,就可以看出当今周皇的人品和征信。
高低也得是个网银被冻结的黑户。
甚至朝廷可能在当初大周刚立国时,就已经对这些地方势力进行布局和谋划了。当年的对抗只是从战扬转移到了谈判桌上,现在谈不拢,当然是继续开打。
只不过原来代表河北和晋阳的周室皇家,现在代表的是中原势力。而河北、晋阳两地分别选择了应开疆和晋阳节度使作为新的话事人。
政治斗争,是极其复杂的。
金戈铁马、沙扬纵横的豪迈和悲壮背后,永远都是令人生厌和不齿的蝇营狗苟、争权夺利。没有政治的需要,战争是不会独自出现的。
而凌晨作为真正的白手起家,显然没有扯旗子的资本和实力,但文家有,而且他们父子的人品、能力、和自己的交情都还不错。
至少目前还不错。
下棋要从全局看,但真正出手后,还得一颗一颗的落子。先是望云镇,再是临颍县,接下来就该轮到颍川府了,再往后,是整个中原。
天下为棋局,众生为棋子。
——
文家什么都好,就是作为客人,碰到主人家管教不听话的孩子时会有点尴尬。
“我不管!我就要去玉月斋和怜姐姐她们聚会!”
正堂里,小祖宗文瑶气的粉拳紧握,娇声高喊着向文夫人提出要出门的请求,因为她早就跟自己的小闺蜜们约好了今天黄昏要去城里一处大户人家的府上给姐妹过生日。
但是,文若和韩登昨晚才刚被人刺杀过,你这个时候出去,不是上赶着给人家冲业绩吗?
谁知道汝南城里还藏着多少细作和杀手?
搞不好她这位过生日的小姐妹都有可能是朝廷或者皇家安插在城里的风筝。
文夫人语气严厉的对文瑶说道:“真真是平日里惯坏了,分不清扬合和时候!如今外面危机四伏,你大哥他们都不敢随意出门,你一个小女儿家,出去还不得被歹人掳去?!”
“娘~怜姐姐跟我们家隔着不过两条街,又不远!再说了,这里是汝南城,爹爹已经搜捕一天了,那些贼人肯定已经吓破了胆,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出来行走?你就让我去吧!”
文夫人气的指着女儿,手指微抖着说不出话来。凌晨和韩登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尴尬。
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就不来了,窝在自己院里多好。他们两个都是听到吵闹声才赶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文瑶小嘴一瘪,竟然直接“哇——”的一声站在堂中哭了起来,文鸯和韩意一左一右的搂着她连哄带劝,可她丝毫听不进去。
文若皱着眉走过去,耐心的劝说道:“瑶儿,要听母亲的话,现在是非常时期,绝对不能任着性子胡来!听大哥的,乖乖在家里待着,昂~”
“我不要!她们一定会笑话我的!说我是个不守信用的胆小鬼……”
啧……
凌晨悄悄后退了点,略后韩登一步。谁知道这小子也跟着后退了一点,两个人就这么你一点我一点,退到了门边。
“你搞毛?”
“那你干嘛?”
“你是嫂子亲弟弟,他们的家事也能参与一二,我肯定不能开口去劝啊!那成什么了?再说那小祖宗明显看我很不顺眼,我开口那不是火上浇油么?你干了这么多年刑侦工作,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我也不好插嘴啊,再说了,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尴尬?你要么与我一同劝说瑶儿熄了念头,要么大家一块溜,不要这么不讲义气!”
“你特么……”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那就都白活!
凌晨又退了一点,不等韩登跟上,就张嘴朗声喊道:“什么?韩兄你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小妹的苦恼?”
韩登张口结舌的看着身旁的凌晨,又感受到了数道目光,脖子僵硬的扭头看去——
文若、文夫人、文鸯都看向了他,长姐眉黛微皱,貌似生气了,文夫人也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自己。
文瑶两颗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晶莹,吸着鼻子委屈的向韩登开口问道:“真的吗登哥哥?”
韩登心里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行,你行,你真行啊~
韩登咳了一声,CPU飞速运转,脑袋都快冒烟了,突然急中生智的说道:
“既然离得不远,那要不就让凌兄陪着小妹去吧?他武艺高强,再配上下人跟随护卫,定能无虞。”
哎西八……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齐齐转向了凌晨。凌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讪讪笑道:“我……哈哈哈……我不行吧……”
“娘!那就让他跟着我去嘛!这样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文瑶也急忙抓住机会向着文夫人苦苦哀求,彻底堵死了凌晨回绝的路。
最可怕的是,文夫人在万般无奈之下,竟然没有出言反对,而是叹了口气,看向文若。
文若望着凌晨,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索。
凌晨苦笑着低下头,咬着牙悄悄说道:“司狱大人,你还真是会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啊~早知道会这样,昨天我就该让那帮孙子把你当糖葫芦串了!”
“少倒打一耙了,明明是你先阴我的!”
凌晨无奈的抬起头,拱手说道:“我觉得其实…不行就把那几位小姐接来府中,不是也可以……”
“呜呜……哪有给人家庆生辰还要把人家喊过来的啊!你们都骗我!都想让我在她们面前丢人……呜呜呜……”
小祖宗放声大哭,比先前更厉害了。原本来做客的凌晨瞬间就成了文府最大的恶人。
见实在拗不过她,心中又心疼妹妹,不忍见她这么难过,文若只好面色纠结的望向凌晨,他的武艺,自然是信得过的。
“贤弟,这……”
这什么?我特么刚被隆重招待完,现在还哪有拒绝的余地?这么点小忙都不帮,以后还能指望帮什么大事?
“那……那就去呗。”
文瑶听到凌晨这样说后,立刻破涕为笑,也不等文夫人开口定音,就转身往堂外跑去:“那我现在就去梳妆,再迟就赶不上了!”
“唉!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办呐!嫁与夫家后若是还这样任性胡来,真不知是福是祸……”
见拦不住女儿,文夫人气的捂着胸口,无可奈何。
凌晨摸着鼻子心想道:没事,人教人是教不会的,社会会帮你们教育。你们疼她,我可不疼,就让我来帮你们调教调教这熊孩子吧~
——
热闹的大街上,凌晨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跟在轿子一旁装孙子,让文府护院穿上一身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威风凛凛的打头阵,一行人护送着文瑶前往玉月斋。
还好,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文家小团宠心满意足的进入了玉月斋,跑去和小姐妹们赏花吃茶去了。
文瑶今天能顺了心意,开开心心的和小姐妹们聚会,如果不给她点教训,只会更加助长她单纯的认知和盲目的自信,往后指不定会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来。
直到天色渐暗,她才心满意足的从里面被几个同样大的小姑娘送了出来。
“走吧~回家。”
凌晨看着下巴扬到天上去的小太子奶,笑着摇了摇头,将轿帘子放下后,弓着身子回到侧面。那护院有模有样的大手一挥,众人就朝着文府行去。
刚过了一条街,大家就默契的将轿子抬离了主路,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文瑶坐在轿子里,满心欢喜的拿着小姐妹回礼的两串珊瑚和琉璃仔细欣赏,根本没察觉到异常。
下一刻,轿子外面传来了许多高声喊叫,“呃”、“啊”、“救命”声接连不断的传入小姑娘的耳朵里。她被吓的肩膀一颤,连忙想伸手掀开轿帘去看,谁知道帘子却被人先一步粗暴的扯开了!
一个满脸胡渣、头发稀疏、看起来十分丑陋凶恶的黑脸大汉露出一口大黄牙,狞笑着吼道:“你就是文瑶?!”
文瑶被眼前的人吓的花容失色,连忙缩着身子向后靠去,拼命叫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黑脸汉子冷哼一声,一脚踩进轿子里,凶狠的说道:“别喊了,你的随从和护院都已经被大爷杀散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说罢,他就举起了手中的菜刀,另一只手蛮横的向着文瑶抓去!
文瑶立刻就被吓的哭出声来,整个人缩在轿子角落里,拼命用脚蹬着黑脸汉子,激烈的挣扎道:“我哥哥可是军中的猛将,我爹爹是江淮节度使!你快走!不然等我告诉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
“哈哈哈哈!正因为你是他们的家人,我才专程来找你的!你以为你爹和哥哥能吓得住我吗?别人怕他们,我可不怕!我要把你的脚趾头剁下来!把你细嫩的小手烤了下酒!还要把你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拔成和我一样的秃顶!”
文瑶听的心惊胆颤,竟然还有人不怕爹爹和哥哥?以往只要自己说出他们的名号,所有人都会对自己客客气气尊尊敬敬的,怎么还有人这么大胆?!
剁脚,拔头发,烤……烤手??
她根本想象不到竟然还有这么恐怖和变态的人,将身子缩在角落里,四肢乱舞的抵抗着,心中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听哥哥和娘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