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风满楼

作者:知向谁边
    “哪里来的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文瑶听到这道声音后,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她捂着脑袋胆怯的扭头望了过来,满眼都是泪花,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凌晨看了她一眼后,还是决定放弃赶走解二后自己再说“现在该轮到我了”的B计划,给这小丫头一个深刻的教训就足够了,别再真给吓傻了。
    于是他伸手抓住文瑶的手腕催促道:“快走!回到家里就安全了!”
    文瑶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吓的走路都不利索了,凌晨为了不穿帮,只好转过身低下身子,把她背在背上,一路在解二和白千的“追杀”下跑回了文府。
    “哇——”
    哭的梨花带雨的文瑶一头钻进了满脸疑惑的文夫人怀里,声泪俱下的向她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文夫人一边抱着她轻拍安慰,一边向凌晨看了过来。
    凌晨隐晦的朝她挤了一下眼睛,文夫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笑了笑后,连忙安慰女儿道:
    “你看看你,不听为娘的话,现在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了吧?幸好有你晨哥哥跟着,不然你今天就真的要被那些歹人掳走了~”
    文瑶撕心裂肺的哭道:“娘!他们要剁我的脚,要拔我的头发,还要把我的手烤了吃进肚子里……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呀?!”
    “好了好了,你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嘛~聚会也参加了,人也安全回来了,以后可不敢了昂~要听家里人的话,不是每次都会这么运气好的。”
    文瑶抱着文夫人的腰拼命点头道:“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听娘的话呜呜呜……”
    韩登和文若对视一眼,一起憋住笑拉着凌晨离开文夫人的院子,留下受惊的文瑶在母亲跟前求安慰、求抱抱去了。
    凌晨有点好奇,文瑶经过这件事后会不会长点记性?要不把她送到临颍县锄两天地怎么样?小云一个人做饭挑水也挺累的。
    大周版变形计有没有搞头?谁家还有这样的孩子,都可以送过来历练一下嘛~
    当然了,这是对女孩子的优待,男娃就简单多了——
    你好,我是临颍县叛逆戒治中心主任医师,凌晨。
    家长朋友们可以放心把你们处在叛逆期的孩子送过来,我以崔知县的官声担保:只需三个月的疗程,一定还你一个听话懂事、乖巧温顺的好孩子。
    ——
    再次见到老文是七天后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可能是这几天通往天堂的车次比较多,调度太辛苦累着了。
    韩登和凌晨也终于结束了在汝南的行程,一个回京城,一个回临颍。
    如今的颍川府,知府是凌晨的老上司冯延,政这一块捏的死死的。三千乡军,大舅哥刘青山统领着一千,军这一块还需努力。至于最后一个领域么,还得凌晨亲自把关。
    可惜,时不我待。
    四月底,幽州前线传来了噩耗,大周军队被鬼方、突厥、契丹三部联军击败,禁军精锐死伤大半,周军最高统帅、兵部尚书贺唯忠被草原游骑围困在涿州城内,眼见突围无望,拔剑自刎而死。
    他倒是清清白白,扛着“为国尽忠”的旗子见祖先去了,可其他还活着的人怎么办?京城很快就有流言传出,说周皇被气病了。
    这次大败,除了应开疆和草原势力确实战力凶悍之外,和另一个人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晋阳节度使、大周晋王——孙芝。
    这位老谋深算的务实主义者,只遵循一个道理: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原本他在拿到了足够多的政治资本和地位声望之后,确实打算帮着朝廷解决掉应开疆。当然肯定也要趁乱多控制点地盘、捞些实质性的好处。
    但是夏国和关中节度使出于各种因素的考虑,将战线的主扬从关陇地区转移到了河套地区,也就是夏国、云中、晋阳三大势力的交接地带。
    如果再具体点,可以精确到米脂县北边。
    米脂县的东边,是奔腾怒吼的滔滔黄河,河岸对面,是吕梁山脉中段最重要、且没有之一的城池——石州。
    如果占领了石州,一马平川的汾河平原将会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刀锋铁蹄之下。
    你正坐在路边摊吃饭呢,突然看到街上有两个人挥着西瓜刀互相对砍,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这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们砍着砍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慢慢砍到你跟前来了。
    这谁还能坐的住?!
    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缴获的金银财宝、物资军械通通丢掉!占领的城池、关隘一律放弃!抓到的女人、俘虏全部放掉!孙芝带着晋阳军连夜拔营,不分昼夜的往自家水晶赶!
    夏国和关中交战双方的主力部队加起来将近十万人,而他给儿子只留了三万人,还要分兵把守各个关隘,一旦他们真的停下来把目光转移到石州,那就完蛋了!
    如果三晋大地有失,丢掉了基本盘。还什么晋王,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三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由于事态紧急,再加上山高路远的,拿到手的军机塘报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心急火燎的孙芝也来不及向还在前线和草原靓仔们进行无限制格斗团体赛的贺唯忠报告,等待他签字同意或者做好人员顶岗,直接就旷工了。
    但是,他负责的是朝廷大军西线。
    孙芝的五万晋阳军突然这么一撤,原本还感到有些吃力的鬼方可汗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河北平原和绵延不绝的周军粮道陷入了沉思。
    这是南人新出什么计谋吗?没见识过啊……
    不管了,加钠!
    三万鬼方游骑兵张弓搭箭,挥舞着弯刀就冲入了周军侧翼,将周军的战略部署打的七零八落。再加上粮道被彻底断绝,各部将士惊慌之下只能拼命往南逃,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撤退路上烧杀抢掠本国平民的、回到家后突然攻击邻近州府的、为求活路投降燕军的、先叛后降复又反叛的、被逼无奈聚众自保的,所谓兵败如山倒,形势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
    旧唐灭亡后那种暗无天日的乱象,再次出现在承平已久的黎庶苍生面前。
    心里最苦的是贺唯忠,本来一片大好的形势,就这么毁于一旦,起因竟然只是因为孙芝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到损失!朝廷不信任节度使,节度使们之间也互不信任,孙芝压根就不相信关中节度使韩珏会替他拦住夏国。
    甚至,韩珏自己会不会趁虚攻入晋阳,还很难说呢!
    这是唐末乱世军阀割据形成的历史惯性,区区三十几年,根本刹不住车。从某种角度讲,对于贺唯忠和大周来说,终归是难敌天数。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抹泪就有人笑,比如应开疆。
    他的嘴都快要笑歪了!这辈子没白活,人生真是像过山车一样既刺激又惊险!
    本来以为可以趁乱入主中原,结果没想到南边的蜀、唐闹翻了,让大周能腾出手来痛扁自己。
    本来以为要完犊子了,就算自己扬了祖宗十八代引来关外势力,也不一定能干的过周军,没想到孙芝临阵变卦了。
    天晴了雨停了,老子好像又行了!
    燕国残部和契丹、突厥军心大振!奋力向前发起了反攻,和绕到侧翼后方的鬼方部骑兵前后夹击,什么他娘的禁军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局势一变再变,现在又变!
    留给凌晨的时间不多了。
    最可怕的是,大周朝廷能够实际控制的地区,已经丢失了将近一半。数十年来积累的百战老兵,也损失了大半。为了能够抵挡应开疆的凶猛反扑,朝廷只能加紧在还能控制住的地区征兵征粮。
    谁都知道这么做等同于火上浇油,可如果不这么干,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应开疆走进邺城皇宫,向周皇问出那句“鼎有多重”。
    于是,他们成功点燃了另一个火药桶——农民起义。
    这可不是南阳民变的那种小打小闹,也不是河北官绅的聚众自保,而是真正的、彻底的、以推翻周王室为斗争目标的阶级战争。
    五月下旬,济州治下的平民赵世中在自家地里锄地,竟然挖出了一块形状像莲花的火红色石头。同一天内,相距不到几十里的泰山上云似龙腾,还有好多人听到了龙吟之声。
    于是,这位济州籍的平民举起大旗,自封“安王”,高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泰山上聚集了两千百姓,如猛虎下山一般横扫青州北境,一路上从者如云,短短十几天就发展到了上万人!
    至于他一个“平民”哪里来的钱购买这么多人的粮食、武器、衣甲、营帐和行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当然了,眼下这种情况并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扭转乾坤的机会。一百年前,旧唐连京城都丢了,外族入侵、藩镇割据、农民起义、军中哗变,和今天的大周何其相像。
    汾阳郡王不还是力挽狂澜,横扫宇内、再造了大唐么?
    属于大周的汾阳郡王在哪里呢?
    不知道。
    不过周皇已经快两个月没有上朝了。
    朝野、民间都急疯了,现在的形势不亚于蜘蛛落到脖子里,老鼠钻进裤裆里,他却没有上班打卡,这意味着什么?
    当今圣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都看不到人,先前还有传言说他病倒了。
    嘶!!
    难道……
    “颍川知府令:调临颍县尉凌晨、临颍县丞张承、临颍乡绅刘廷让、许县户官肖合、许县乡老聂无为、运昌县丞李琦、成县捕头江知闻入府城参事。
    另告:乡军校尉成万身为一方军将,当街斗殴、强抢民女、纵兵劫掠、抵抗缉捕。现已将其捉拿下狱,于明日在南门菜市口斩首示众,其共犯亦同罪问斩。所部官兵,由校尉刘青山暂领。”
    还是那句话,冯延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官。
    如今天下大乱,战火四起,他没有别的追求,但一定要保证颍川府平安无事。凌晨的这位老上司也是一位务实的人,不求有功,所以他从不整活。但求无过,所以谁给他整活,他整死谁。
    可怜的成万将军想凭借手中的乡军支持别驾孙礼上位,将外乡人冯延从知府的宝座上赶下来。因为他听说大周各地已经有很多以下克上的成功创业案例。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冯延竟然突然变了脸,下手又快又狠!而刚从晋阳军调过来、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事刘青山竟然莫名其妙的全力支持冯延。
    他创业失败,连带着老别驾孙礼也跟着完犊子。这位历经三任知府都稳坐钓鱼台的本地巨擘被连根拔起,连家里都遭到了流寇贼匪的洗劫,听说房梁都被拆掉搬走了,茅坑也填平了。
    不仅如此,颍川府境内各个县镇都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这些年轻人全都蒙着面,身体健壮、孔武有力,行动敏捷、果断迅速,像是专门受过训练一般。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数套组合拳下来,明面上还敢给冯延制造麻烦的势力和个人全都消失不见了。迄今为止还能在府衙和各个县衙做事的,大部分都是冯延的心腹和旧部,要么就是和他关系匪浅的颍川士绅。
    还有一小部分是只专心做事,不参与派系纷争的干吏。
    稳定好局势后,冯延先是把张承直接抬上了颍川别驾的宝座,又寻了个机会,将凌晨任命为颍川团练文书。
    这个职位的主要任务,就是管理三千乡军和开封守军的武库、物资和饷银发放。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过的飞快,转眼间又是人间六月,夏至时节。
    与外面的一片乱象不同,颍川府治下各地都是太平景象。由于乱兵隔绝了通往京城的道路,所以收上来的粮草赋税也不用往北拉了,全都屯积在开封、临颍和许县三处官仓里。
    别人屯枪我屯粮,国富而兵弱,绝对是取祸之道。但由于谁也不知道朝廷能不能挺过这一劫,所以生性谨慎的冯延拒绝了凌晨招募兵勇扩充乡军的建议。
    但他认为凌晨上报的各县基层巡夜更夫太少,维持街道秩序的皂吏不够是一件很严重的民生问题。
    于是临颍县多了两千三百名更夫,许县新增了一千五百名皂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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