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她怎么可能不爱你?

作者:章阿沐
    要如何才能了解一个人的过往?
    没有朝夕相处的十二年,又不想被他人看法影响的卢宴珠,选择了最笨的一条路。
    她去看他的升迁变动履历过往,她去读了他献策施策的奏报,她也听了他歌功颂德向上献媚的文章。
    她努力把自己装入十二年那个身负血仇、跌过谷底的如松似竹的青年躯壳中。
    她体谅他的难处,理解他的不易,在描摹出真实的霍敬亭后,她也从未轻视他。
    甚至她敬佩他能淌过那些艰难险阻,抵达他所追求的名利彼岸。
    只是人各有求,他们注定歧路殊途,不如早点分道扬镳,免得泥足深陷伤人伤己。
    卢宴珠话落后,颈侧的呼吸忽然一窒。
    所有的风突兀的停了,站在她面前的霍敬亭仿佛变成了一根僵直的石柱,方才还游刃有余的语气变成滞涩僵硬:“你、什么都没想起来?”
    卢宴珠深吸一口气,手掌抵在霍敬亭肩膀,她已经做好要动用真力才能推开霍敬亭的准备,没想到她才用力,霍敬亭就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
    卢宴珠看着霍敬亭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从不觉得你的姿态丑陋,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你一样从低谷重新站起,我会很喜欢这样的自己。霍敬亭,有人喜欢花,有人喜欢叶,是叶非花,不是叶的错,也不是惜花人的错。只是人生南北多歧路,以后君向潇湘我向秦而已。”
    霍敬亭是以为卢宴珠回忆起了往事,所以才毫不顾忌的显露他的本性来,他完全没有想到卢宴珠是从零散繁杂的?报文章中,拼凑出了他的过往。
    他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中,既惶恐只有十六岁记忆的卢宴珠看清他的真面目,又担忧二十八岁厌恶他的卢宴珠离他而去。
    轻不得重不得,霍敬亭只能给出一个蹩脚的理由:“夫人你对我有大恩,我还未报答完你,我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是不会同意你离开的。”话语越说越顺畅,说到后面他自己都信了,“再说十六岁的卢宴珠如何能替二十八岁的卢宴珠做决定?”
    “你这是耍无赖,你根本就没信我是十六岁的卢宴珠,还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卢宴珠气鼓鼓的说道,“如果你非要认为十六岁的我没法为二十八的我做决定,那我现在就要收回十六的我说过要嫁给你的话,这句也做不了数了!”
    霍敬亭垂着眼睫,一副无可奈何的哀伤模样,并不开口说话。
    如果霍敬亭还是那个二十岁的青葱少年,她说不定真会被霍敬亭的姿态动摇。
    她已经看出这个霍敬亭的哀兵之计,卢宴珠轻吐一口气,低声说道:“霍敬亭,再大的恩情也有还完的一天,而且她帮你并没有想过要你报答她,她,只是很羡慕你,如果你真要报恩,她其实更想看到的是你能造福更多人。”
    说到后面卢宴珠的声音有些酸涩,大宴珠比她坚强,比她勇敢,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比她想象中的十七岁模样,更让她憧憬。
    可这样好的她,最后却变得郁郁寡欢、了无生趣。
    霍敬亭挺拔的身姿一颤,仿佛被针扎到软肋一般:“夫人,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吗?”想起他们最初的,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眼前的卢宴珠分明与青萤县时和他朝朝暮暮的卢宴珠太像了。
    霍敬亭像是看着一段绮丽又回不去的美梦,他的手轻拂在卢宴珠的脸侧:“不然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想法?”
    “我真的不是失忆,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做了一个梦。因为我是我啊,所以我从父母兄长还有你的口中拼凑出了二十八岁的我。霍敬亭,有一件事情我要澄清一下,是我不喜欢你,而大宴珠爱过你,我并没有说错。”
    霍敬亭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般,他猛然提高声音:“我不会同意的,本朝没有诰命夫人和离的先例!还有霍昀希,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姓霍,你带不走他!我们不能分开,我还没有实现承诺,把那些曾经嘲讽过你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他穷途末路般抛出他所有的筹码,露出他最张牙舞爪的一面,来抵御爱这一个字对他巨大的影响!
    他想不在意,可卢宴珠喜欢他这个可能性就值得他刀尖舔蜜,小心隐藏自己的本性,更遑论她竟然说卢宴珠爱他。
    霍敬亭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他要做的就是无视卢宴珠的话,十二年的夫妻哪是那么容易分开的,他还有很多筹码,卢家也不是铁板一块,他能留下她的,他肯定能留下卢宴珠!
    但挣扎良久后,他还是无法抗拒地踩了下去,仿佛无知无觉露出自己的弱点。
    “你胡说,她才不爱我,她爱的是裴子顾。”霍敬亭虚张声势的说道。
    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爱则亲,不爱则疏,她分明是厌恶他。
    卢宴珠怎么可能会爱他啊?
    然后霍敬亭像是被糖铸的小刀刺进心口一样,分不清是甜蜜还是痛楚的等来了卢宴珠的否认。
    “不是,至少你们成婚后不是,”卢宴珠否认了霍敬亭的话,她说,“那时她爱的人是你,所以她才不能接受你的隐瞒欺骗。
    她不会在意痛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除非是极为重要的人,否则一旦让她伤心的人,她很快就会把他从心里放下。
    她严于律己待人宽厚,唯独对钟情的人苛刻,因为她把你们当作一体的。她接受不了你酷烈的手段,是因为她把你当做了她的希望,以为你会走上,她无法走上的那条路。
    她怎么可能不爱你?”
    卢宴珠不明白为什么霍敬亭会偏执认定大宴珠只会爱裴子顾,可她在梦里看得分明,大宴珠是爱霍敬亭的。
    她句句痛彻心扉的信错人,字字都是爱错人的挣扎。
    卢宴珠的话太真了,太美了,现在就算有人要为霍敬亭拔刀他都不愿意,反而会主动把刀尖往心脏的位置按下去,好方便让他冷硬的一颗心也尝到这份甜意。
    “她爱我?她爱我!原来她爱我。”霍敬亭眼眸中迸发出狂喜,他想去握卢宴珠的手,“那我们更不能分离了——”
    他的手却抓了空,卢宴珠躲开了他的动作,她理智说道:“大宴珠爱过你,但你和她还是成了怨侣,二爷,有爱也是没用的。
    而且现在的我能接受你的隐瞒欺骗,你是怕我受伤害。能理解你过往的所作所为,因为你有你的身不由己家仇抱负。
    你是你,我是我,我还没穷尽我的努力寿命,就不会把其他人当做我的希望。我选的路,我自己走。
    二爷,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的我不喜欢你。”
    霍敬亭恍然,图穷匕见,卢宴珠亲手拔出了由他亲自送入自己心口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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