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我霍敬亭不逊于任何人

作者:章阿沐
    霍敬亭怔然的望着卢宴珠,他瞳孔一缩,目光变得小心而隐忍:“夫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认为我并没有错,为什么还说我们不适宜,是我不够坦诚,还是有其他地方做错了?你不是教我要坦诚吗?你统统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改。”
    仿佛看着一个易碎的珍贵瓷器。
    卢宴珠咬着唇,她难受的摇头:“二爷,你不需要改,我明白你无权无势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很不容易,所以手段要严苛些,才能压制得了下属。我明白你为了报父仇,等不了缓慢而漫长的正常升迁,所以才会反复投效不同的势力,以求得最快站到高位为父平反。我明白事有大小缓急,牺牲几个并不完全清白的人,就能以最小代价取得胜利,于国于民都是一件无可指摘的好事。
    二爷,你有你的处境和立扬,我真心认为你并没有错,所以你不用改。而且这才是真正的你不是吗?我已经试过了,融在骨血里的东西,是没办法改的,只会徒增痛苦。
    我不想让你痛苦,也不希望自己痛苦。霍敬亭,你真的非常好,坚韧不拔,再大的磨难都不能夺走你的志气。足智多谋,能为常人之不能为的事情。如今你位高权重又仪表堂堂,你会遇到一个欣赏你的,同样美好的女子,你们不会争吵,不会有误会,她才是与你最相配的人。”
    旁观者清,大宴珠与霍敬亭之间的根本问题不是误会,而是她与他是背道而驰,处事风格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她自己改不了,也不希望霍敬亭去改。
    “这个她,为什么就不能是卢宴珠呢?”霍敬亭轻声问道,他是真心不解。
    卢宴珠笑中带泪:“因为我喜欢的是同我一样不够聪明的笨蛋。”是明知不可而为之为的固执者,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守拙者,是破茅屋中仍念着大庇天下寒士的痴愚者。
    霍敬亭眼眸一沉,他忽得明白过来卢宴珠先前话语中的意思,他喃喃道:“原来你知道我的过往了,难怪啊。”他蓦然抬头,目光攫取卢宴珠的身影,仿佛想把人永远困在他的视线之中,“为了一个微末不入流的官位,我费尽心机的姿态,很低贱,很丑陋吧!难怪你不喜欢。”
    一句你不喜欢的结论,敲碎了霍敬亭所有的理智。
    霍敬亭无视卢宴珠的摇头否认,他一步一步向卢宴珠迫近,每靠近卢宴珠一点,他身上的伪装就褪去一点:“是,我是为了留在京城,投效了对我父亲落井下石的仇人!
    为了取得龚尚春的看重信任,我是为他出谋划策,替他党同伐异,靠着剪除龚尚春的政敌步步高升!
    等龚尚春无用又阻了我的晋升之道后,我是毫不犹豫的背弃了他,投效到帝王门下,还把龚尚春当做投名状,用斗倒龚党换取了三品大员的位置!
    三品还是不够高啊,我不愿做虚领一部的侍郎,为了晋升,我自请领兵剿匪,我是为了建功立业,以匪寇妇孺为诱饵,将丽州匪患一网打尽片甲不留!
    我做不到清正不阿,更做不到淡泊名利!我就是爱权势,我就是要一步一步走上青云路,封候拜将,位极人臣,我要让世人知晓,我霍敬亭不逊于任何人!”
    “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卢宴珠一面后退,一面拼命摇头,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
    当她的肩膀抵住白墙时,霍敬亭已经把她逼得退无可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还没做出挟制的动作,周身的气势就衬托得卢宴珠仿佛被逼到悬崖尽头的猎物。
    他伸出手指,接住从卢宴珠腮边滑落的泪珠,又贴回了唇边。
    温热的泪水落入他口中时,已变得寒凉没有一丝热度,又苦又涩的滋味直直坠入了他的心底。
    他不明白卢宴珠为什么会哭,他不是如她所求那样,做到了完全的坦诚,他不是依她所言,接受了她不喜欢他的事实。
    卢宴珠不应该哭啊,她应该用明亮的双眸,仇视而厌恶看向他,用一切能伤害到他的武器驱逐他。
    她为什么要流露出如此难过的神情,仿佛是因为他在伤心一样。
    卢宴珠的僵硬不抵抗,让他轻而易举的俯身用唇衔走了卢宴珠脸上全部的泪。
    明明是涩得发苦的液体,霍敬亭竟然也从中品出了一点甜。
    他面无表情的面庞游移到卢宴珠的耳侧,说话的语气带着诡异的淡然:“夫人是怎么知晓这些往事的?是又有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还是你——想起了过往记忆?”
    卢宴珠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她是一片赤诚想与霍敬亭把话说清,她不喜欢藕断丝连,也做不到在不打算接受霍敬亭的情况下,继续享受他的好。
    她想过霍敬亭会生气,她已然了解男人有时候会脆弱暴躁,什么都接受不了,轻而易举就生气。
    她也想过霍敬亭会不屑一顾,智谋如他,或许早都看出来他们之间犹如天堑的差异,他待她只是对于妻子的爱重,不管谁是他的妻子都是如此,他根本就不在意霍夫人换一个人来做。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霍敬亭的反应会这么有压迫感,让她有种被野兽缠绕住无法解脱的窒息感。
    难怪大宴珠和霍敬亭在十年前都闹得那样难看后,还是没能分开。
    原来不是她不想,而是霍敬亭不肯。
    卢宴珠不知要如何才能解开这个结,她有些后悔贸然开口,引出了霍敬亭毫无遮掩的真面目。
    她本能有些畏惧,浑身竖起了要动武防御的天性,但在霍敬亭向她逼近时,她又仿佛被一阵悲伤的风裹紧。
    风里是带着腥气的血与泪。
    她忽然又变得难过起来,为霍敬亭,为大宴珠,也为十六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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