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墙红杏(20)

作者:赵沟渠妈妈
    梦中,两只死蛤蟆瞪着白白的眼睛看着她,叫她午睡中猛然惊醒。
    赵过就守在外间,听见她的惊呼声,立即进来问:“娘娘?怎么了?”
    元镜死死抓住了赵过的衣袖,默默叹气半晌,才摇摇头道:“云霄这个小孩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赵过闻言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垂下眸来替元镜轻抚后背。
    “再不听话也是娘娘的儿子,娘娘管教他就是了。”
    元镜却眉头紧皱,秋老虎之下心中越发滚起火球。她终于忍不住埋怨赵过道:“叫你替本宫照看小太子,你却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
    赵过立马跪在床边,口称:“奴婢无用。”
    半天,他才抬头觑着元镜的脸色。元镜一见他还敢偷看,顺手抓起小榻上的金丝软枕砸在了赵过脸上。
    赵过没躲,他也不敢躲。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咧开嘴笑得灿烂。
    “娘娘若生气,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要娘娘顺心了,奴婢万死不辞。”
    元镜听他嘴里的好听话听得太多了,闻言只是郁闷地”哼“了一声,任他赔笑逗趣,心里只盘算着怎么应付这个她自己招进宫来的小怪物。
    自从那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杀了蛤蟆,就再没有坚持必须要他养的那些狼狗、蚂蚁陪他上课。只是尽管如此,他读书认字还是慢而又慢,脾气秉性还是差而又差。
    最糟糕的是,元镜发现这小孩竟然不知好赖不知饥渴,唯独知道疼。
    那日她不欲邵云霄给她闯祸,下决心要教他听话安分。
    结果召进坤宁宫,怎么说怎么劝他也权当耳旁风,只有眼睛黑黑的看着瘆人。
    此时坤宁宫中一小宫女略靠近了他牵在门外的狼狗一步,他便立即怒而不止,眼看就要冲上去。
    ……这孩子,气死人了。
    元镜尤对那日文华殿内他鲜血淋漓的双手心有余悸,慌乱之中抓起他的手掌心狠狠拍了一掌。
    “不许闹!”
    她大声说。
    奇异的是,邵云霄似是察觉了手掌心阵阵酥麻的痛感,微微动了动手指,竟然真的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他扭过头来看着元镜,看得她心下一阵不安。
    她正思索是不是自己用力过猛了,忽然,一阵柔软的触感袭来。
    元镜惊讶地看着个头只到自己胸口的邵云霄毫无预兆地扑进自己怀里,细小的胳膊紧紧勒住自己的腰,脸靠在自己胸口。
    “母……母……母亲。”
    他说。
    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欲同人交谈。加之说话晚,没人好好教,所以说出来一个半个字的都圆不圆扁不扁,难听怪异。
    元镜学什么都有个不服输的劲头,唯独学为人母没有任何经验可循。她不欲在众多侍从面前露怯,只得僵硬地抱住邵云霄的身体,嘴里道:“是……不是母后还是谁?”
    谁知道她心中其实一片茫然。
    邵云霄察觉到她的动作,竟然顺势爬上座位坐在她怀里,整个人以一个极为不自然的姿势紧紧扒在她身上,冷眼瞧着阶下诸人。
    方才引起骚乱的那个小宫女吓得早已跪伏在地,连连求饶。谁知邵云霄听见了她的哭声,“哇”地一声哭得比她还响亮。泪水爬满他的脸颊,红红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愤怒。
    “母亲……”
    可明明是他自己刚才无端寻衅一副要上去杀人的架势。
    元镜被殿内震天的哭声吵得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制止道:“别哭了。”
    邵云霄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也不懂收敛,一味发出嘶哑的哭叫。
    元镜硬着头皮大声喊道:“别哭了!”
    邵云霄终于听见了。
    他窝在元镜怀里,抽抽噎噎地举起刚才被抽了一下的手心,给元镜看,似乎在说这里痛。
    ……总归是个小孩子。
    虽脾性坏了点,但也大多是因为身有顽疾。这不,养熟了不还是个依恋大人的孩童气性。
    元镜刚一心软,替他揉了揉手心,他却又不知为何露出了躁动不安的神情,猛地一甩胳膊,砸在了元镜身上。
    这般喜怒无常,终于叫元镜没了任何精神头。
    她死死按住活鱼一样扭动的邵云霄,咬着牙又抓着他的手心拍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
    霎时间,他就安静下来了。
    元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面略安抚了那个小宫女几句,一面交代邵云霄身边的褓姆近侍一应多上心,每日都要向她禀报太子的状况。
    手心通红的邵云霄就坐在她大腿上不下来,修长的小腿蹬着漂亮的青布履,一下一下荡在半空中。
    他小声抽噎着可可怜怜地缩进元镜怀里,脸颊蹭了蹭她的胸口。
    母亲。
    *
    九月,北方土蛮来犯,新上任的孟子显孟总督一应总理抗敌事务,谋划三边重镇军士调度。
    户部拨款之时,其实预算是远超实际所需的。但这是章柏玉的提议,超出的部分,就是留出来给孟子显贪污的,这样既可用他办大事,又不必担忧军费不足。
    这份款项没有账上的名目,只是笼统划归为军费,实际用途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而已。至于孟子显到底会不会贪污,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一笔款项,数目着实不少。而今地主豪强并起,税收一日比一日艰难,国库并不富裕。一下子应对开销庞大且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的军费开支,就显得吃紧了。
    元镜叫户部官员来一同商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账目,无奈地问章柏玉:“章公必要坚持拨这笔款项吗?本宫闻听,如今中土一带,有府县已经连欠了十年的赋税,百姓无力交钱,不少逃亡他乡。如今财政这么紧张,还要拨这么……一笔款项?”
    章柏玉坚定地摇摇头。
    “回皇后殿下,地方拖欠赋税,多因豪强兼并,偷减赋役,以至小民受害。然这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解决的。目下边疆恶战在即,有兵方才有国,大敌在前,不得不舍小保大。只要孟总督与何总兵拒敌立功,待来日回京……一切皆有回旋余地。”
    他别有意味。
    “请皇后殿下权衡!”
    账目上一笔笔数字在元镜手指下划过,不过纸与墨而已。
    “……好吧。”
    她叹了口气,最后拍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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