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死讯

作者:降香
    手机在案板边缘震动,惊得面粉扑簌簌腾起层薄雾。
    来电显示"齐骨"两个字,像两根青铜钉扎进瞳孔。
    "喂?"李大宝用肩头夹着手机,沾满面糊的残指正往裤腿上蹭。
    案板下的黄狗突然呜咽着窜出去,撞翻了檐角的朱砂罐。
    听筒里传来暗河水般的杂音:"朱单旭...死了。"
    面团"啪"地砸进陶盆,溅起的粉雾迷了双眼。
    李大宝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后颈那根常年摸金练就的犟筋突突直跳。
    檐下晒的辣子串突然齐刷刷断裂······
    "徐两。"齐骨的声音裹着墨玉扳指的寒意,"实验室的傀儡丝..."
    灶膛里爆出个火星子,正巧落在李大宝敞开的衣襟上。
    他浑然不觉灼痛,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面盆——昨日才用这盆给朱单旭腌过腊汁肉,盆沿还沾着暗色的油渍,此刻那油渍在李大宝眼里竟有些猩红起来。
    他准备给老朱带的正宗陕西腊汁肉······
    "宝!面要醒过头咧!"媳妇的喝骂混着擀面杖敲击案板的脆响。
    李大宝机械地抓起面团,指尖深深掐进绵软的面芯。
    往日能扯出十八层油酥的巧手,此刻把面筋扯得支离破碎,像极了朱单旭被傀儡丝绞碎的腕骨。
    三赖子叼着烟卷晃进灶房,瞅见案板上横七竖八的面疙瘩,独眼瞪得溜圆:"宝哥你这扯的啥?扯面改裹尸布咧?"
    李大宝突然抡起擀面杖,青铜包头的杖尾擦着三赖子耳廓划过,在土墙上凿出个深坑。
    粉尘簌簌落下,混着苦楝花的残瓣,在斜射的晨光里织成张惨白的网。
    "滚。"他喉咙里挤出的气音像是墓道里穿堂的风。
    晒扬上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王二狗扒着窗框偷瞄,看见李大宝正把整罐朱砂往面团里揉。
    猩红的粉末顺着指缝渗进面团,血淋淋的瘆人。
    "宝啊..."媳妇举着锅铲的手僵在半空。
    二十年夫妻,她头回见这个倒斗汉子露出这样的神色——像是被抽了魂的镇墓兽,空剩副镶着青铜零件的躯壳。
    后山突然传来汉墓塌方的闷响,惊起满树寒鸦。
    五更天的雾气还在窗棂上结霜,搪瓷缸里隔夜的烟屁股堆成个小坟包。
    李大宝媳妇摸黑去拎尿盆时,瞥见床头柜上泛着冷光的银行卡。
    卡下面压着一张从儿子数学作业本撕下的横格纸,背面印着未写完的二元一次方程题,铅笔印被朱砂染出斑驳红点。
    秀兰:
    密马是1225(老朱走的那日)
    折(这)卡里的钱够娃念完大学
    灶房梁上第三根椽子藏了个铁盒
    里头是额这些年的明器(划掉)正经物件
    额要出去办点事
    莫寻 莫问
    让娃好好念书 嫑(不要)学额
    柜底蓝布包袱有云南捎的银锁
    等娃考上大学再给
    宝 留
    晨雾漫过晒扬时,三赖子踩着露水闯进院。
    他独眼瞪着被撬开的灶房屋梁,第三根椽子上残留的青铜锈正往下掉渣。
    "嫂子!这铁盒..."
    话卡在喉咙里——盒盖上浮雕的夔龙踏云纹,分明是地听派失传百年的图腾。
    铁盒里躺着卷泛黄的《地脉聆音谱》,羊皮封面上还沾着光绪年间的墓土。
    三赖子的残指抚过扉页钤印,声音发颤:"地听派掌印...李观山...宝哥他爷?"
    媳妇攥着云南捎来的银锁跌坐在地。
    锁芯突然"咔嗒"弹开,掉出枚青铜耳勺——那是地听派辨穴的听地针,针尾刻着"一铲定乾坤"的篆文。
    二十年前新婚夜,李大宝醉醺醺说祖上是看风水的,原来是把听地术说成了看风水。
    后山汉墓的塌方声再次传来,震得灶房角落里的洛阳铲嗡嗡作响。
    这把铲与寻常不同,铲头錾着二十八宿星图,柄上密密麻麻全是音律刻度——正是地听派镇派的"天星听龙铲"。
    三赖子突然想起他爹说过:民国那会儿倒斗界摆茶阵,地听派传人的座位要铺金丝楠木屑,连齐家老太爷都得敬三炷香。
    此刻五菱宏光正碾过秦岭盘山路。
    李大宝独手握着方向盘,手指无意识敲击着车窗。
    这是地听派的叩地辨音术,当年他爷就是凭着这手绝活,在慈禧墓塌方前听出龙脉移位。
    仪表盘上扔着个青铜罗盘,盘面裂痕处渗出点鲜红来——昨夜他用听地针扎破眉心取的血。
    "徐两..."李大宝眼眸映着隧道壁上的反光条,那些红白相间的条纹渐渐扭曲成血管图谱。
    副驾上的黑驴蹄子突然渗出黏液,蹄尖系着的红绳泛起幽光——这是地听派养了百年的灵蹄,能嗅出五丈深的地阴气。
    当车灯刺破终南山浓雾时,山壁上赫然现出个青铜浇铸的饕餮门环。
    李大宝熄火下车,天星听龙铲敲击地面的脆响在山谷回荡。
    三长两短,暗合《地脉聆音谱》里的"叩鬼门"调。
    身后苦楝花瓣随风而至,每一片都沾着澄城老屋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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