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要活下去啊......
作者:降香
我叫申伍子······
申家遗孤······
我接住从房梁坠落的青铜灯油时,掌心被灼出月牙形疤痕。
这是齐骨降生那夜,齐家祠堂七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爆裂的馈赠——滚烫的松脂里浮着血丝,像极了申家祖坟里那些会蠕动的铭文。
"天机瞳又在疼了。"我对着铜镜扒开右眼,瞳孔里嵌着的龟甲碎片正在渗出青灰色黏液。
昨夜梦魇中那个婴儿的面容逐渐清晰:他后颈虺蛇纹褪去朱红,正缓慢地染上申家独有的靛青。
"要救仇人的崽子?"我盯着镜中自己锁骨下狰狞的烫伤,那里原本该纹着申氏巫祝的玄鸟图腾,"申伍子啊申伍子,你比祠堂底下那些活尸更可笑。"
可当我在暴雨夜摸进育婴堂,隔着琉璃窗看见那团襁褓时,匕首哐当坠地。
婴儿眉心浮动着共工氏的水纹,那是申家嫡脉才有的印记。
"原来如此。"我嚼碎三枚铜钱吞下,腥甜的血沫涌上喉头,"千年来那些通婚的新娘,竟把申家魂血酿成了齐家的锁。"
从此我成了齐家最肮脏的影子。
每当齐天下挥动嵌着头骨的金刚杵,我就躲在槐树林里用银针扎草人——草人胸口贴着从齐骨那里偷来的胎发。
宿命是条衔尾蛇,齐申两族千年血盟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
暗河的水比母亲的尸骨还冷。
我摸索着将齐骨推向白泽时,指尖触到他后颈虺蛇纹的震颤——那畜生在吸食我的魂血。
多公平啊,我们申家欠齐家的,终究要用魂飞魄散来偿还。
"其实你周岁宴那碗长寿面......"我最后的耳语消散在浪涛里。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碗面里掺着我剜下的三根肋骨磨成的粉。
申家巫典第二百四十九页写着:以骨为引,可替死一次。
河水灌入鼻腔的瞬间,我听见十二岁那年的自己在尖叫。
那时我刚发现祠堂密室里的血盟卷轴,发疯似的用火折子烧毁那些记载通婚的竹简。
而现在,我正成为卷轴里最卑贱的一个墨点。
不过没关系了。
当河底青铜棺的锁链缠住脚踝时,我竟感到解脱。
血沫从嘴角溢出,在漆黑的水中开出一串珍珠,每颗珠子里都映着齐骨不同年岁的脸。
"要活下去啊......"我的手指穿透幻象,触到棺椁上熟悉的纹路。
原来这具困住申家先祖千年的青铜棺内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同一个名字:
齐昭。
眼眶里淌出的血在河水中凝成珠串,徐两剜眼时残留的碎骨渣滓正灼烧着神经。
我摸索青铜棺的手指突然被利齿贯穿——是那条守棺蛟龙,它鳞片间缠绕的锁链发出共工氏古老的悲鸣。
"你也饿了吧?"我咧开淌血的嘴,将手主动塞进龙喉。
獠牙刺穿掌心的瞬间,蛟龙金瞳突然迸射青光,那些困住它的玄冰锁链开始崩裂。
我残缺的眼窝突然涌进无数画面:徐两的母亲坠楼时手里攥着的医院工牌、齐天下书房暗格里发黄的产房记录、还有白泽发间那条吞噬记忆的盲鱼——它腹部竟浮现着申家巫祝的刺青。
"原来你才是最后的钥匙......"我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沫,用膝盖骨抵住棺椁缝隙。
那些刻满"齐昭"的铭文正在吞噬我的血肉,每吞一寸,蛟龙额间就浮现一枚血色甲骨文。
当第七枚"葬"字成型时,整条暗河开始沸腾。
"吃吧......都来吃......"
蛟龙突然发出人类般的呜咽,它逆鳞处睁开第三只眼——那是我被徐两剜去的左眼,此刻正流淌着齐骨观气时的淡金光晕。
记忆如潮水涌来:三百年前那个暴雨夜,我作为齐昭被族人钉入棺材时,正是这条蛟龙吞下了我刻满血咒的右眼。
锁链崩断的轰鸣中,我拼尽最后力气撞向棺椁。
颅骨碎裂的声响格外清脆,就像当年母亲把巫祝匕首插进心口时的动静。
青铜棺盖缓缓移开的刹那,我看见自己的尸身正躺在棺内——穿着唐代婚服,胸口插着那柄厌胜用的银针草人。
"终于......完整了......"我残破的躯体开始消融,化作青灰色黏液渗入棺椁缝隙。
蛟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额间的甲骨文连成谶语:"以巫骨为舟,渡怨魂归墟"。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我触到了齐骨的眼泪。
他在岸上嘶吼的声音穿过重重水幕,竟与三百年前我作为齐昭断气时的呐喊重叠。
此时,暗河深处亮起七十二盏青铜灯——那是我用魂血点燃的引路灯······
我最后终于清晰的意识到,真正被血盟诅咒的,从来都不是申齐两族,而是所有妄图挣脱命运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