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园中的下人很快上了茶水和点心，待四周无人，阿采突然问：“姐姐，你喜欢薛小将军？”
    “喜欢他？”
    云鸾下意识反问，也不知是在反问阿采还是反问自己，随即，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不想像纸鸢一样被一根线牵着，永远得不到自由。
    阿采听了，欢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云鸾膝前，仰起被日头晒红的小脸：“姐姐不嫁人，那阿采就永远陪着姐姐也不嫁人了！”
    “傻话。”云鸾笑着去捏她鼻尖。
    “哪里是傻话，嫁人有什么好？”
    说起这个阿采就来气，“昨日盛姑来同我哭诉，说她那个青梅竹马同别人定亲了，还上门来羞辱她，盛姑拼了命的从那种地方逃出来，那男人竟然嫌弃她已经……已经不干净了，真是气死我了！”
    云鸾微微一怔，原来昨日院中的一番动静竟是这般原因。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云鸾一瞬间竟感同身受，低声对阿采道：“等回去的路上，我们去看看盛姑，至于薛小将军，你以后千万不要在大哥哥面前提他，知道吗……”
    正说着却见沈之珩从远处月亮门进来，白衣玉簪，一派清风霁月。
    他本就生了一副惑人的骨相，许是心情还不错，看过来时，眼尾微挑似含了三分春色，偏头睨向云鸾时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教她心头一颤，连忙闭了嘴。
    沈之珩一路分花拂柳而来，站在亭外，见她已在此处坐着，一旁有服侍的阿采，再看阿采怀中，已没了那领斗篷和食盒，便问：“妹妹已谢过明远了？”
    云鸾不答。
    沈之珩见她眼角发红，撇过头不看自己，思来想去，猜到是先前那会儿在车中唐突她了，当着众人的面没好发作，这会儿许是还在心中生着闷气呢。
    于是转眸看向阿采，“你先下去。”
    阿采看了云鸾一眼，云鸾点点头，阿采便躬身退了下去。
    沈之珩坐下，拎起茶壶给两人都倒了杯清茶。
    园内春水漾碧，闲阶染翠，一庭花正烂漫着，远处新柳垂金，夭桃晕粉，有莺啼恰恰，四周无人，唯有两人身前的芍药开的正艳。
    她不看他，却只是看那芍药。
    那芍药是名贵的“杨妃出浴”，花型饱满优雅，沈之珩一眼就瞧见了其中一朵开的最盛最艳的，伸手折下，递到云鸾面前。
    云鸾望着那被折断的芍药，微微蹙眉，“哥哥好端端的折它做甚？”
    “妹妹不是喜欢？”
    云鸾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怒气，“喜欢就一定要折了？”
    沈之珩望着她轻笑一声，“难道妹妹没听说过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
    云鸾一听，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寒而栗起来，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慢慢垂下头，捏着那支芍药，寻了个空茶杯，将凉了的茶水倒进去养着那芍药。
    晌午时，薛起林在别庄中设了宴，云鸾是女子，不好抛头露面，薛老将军便令人在花园中为她单独设了一桌酒席，以屏风隔开。
    原本薛老将军叫了女儿薛盈作陪，可薛盈推说不舒服，便没有前来。
    园中鸟语花香，春光烂漫，亭中，主仆两人相对而坐。
    云鸾以花佐茶，酒自然是不敢沾的，只是被春风吹的昏昏欲睡，便趴在那悄声与阿采说着话。
    正说着，阿采却是一惊，悄声道：“姐姐，薛小将军在屏风外头。”
    云鸾隔着屏风望过去，只见薛晗站在那，相貌出挑的俊美。
    “云鸾。”
    他顿了一下，“我能叫你云鸾吗？”
    薛晗心里想着，她的名字真好听，吐字出来也好听，在舌尖一卷，仿佛滚了一圈蜜。
    今日见着她，他其实有太多的话想要和她说了，但他时间不多，只能捡着重要的说。
    然而这会儿再见了她，心中除了欢喜，脑海中竟是空白一片了。
    云鸾没有出声，既不阻止也不纠正，薛晗像是受到鼓舞，这才找回理智来，声音也是清亮规矩的。
    “我方才想过了，这事怪我唐突，没有事先问清楚你的意思就执意将玉佩送给你，谢谢你还回来的披风，还有你做的那些点心，很好吃。但——”
    薛晗忽然转了话头，“但那样的谢礼是不成的，倒不是说你做的糕点不好，而是，我别有所求。”
    他说这话时，目光炽烈地看过来，可屏风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也仅能从那缝隙中瞟见她的一片衣角。
    四周人来人往，抬酒的士兵从一旁路过，领头的正是云鸾先前见过的陈义，这小子见薛晗站在地处，坏心眼地朝他吹起了口哨，口中还唱着：“美人如花隔云端……”
    薛晗蹙眉，连忙将这群大老粗轰走，有人注意到这边，又很快转过脸去继续喝酒。
    等人走了，云鸾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枚剑穗。”
    薛晗摩挲了一下腰间伏光剑光秃秃的剑柄，语气有些期待，“看不到你的时候，它也能时时陪着我。”
    说罢，便有些紧张地望着那扇屏风。
    片刻后，少女轻柔的询问声传来。
    “那我如何给你？”
    薛晗心中一暖，知道她已经答应了，有心想多说两句，可瞧见亲爹已从宴会厅中出来寻自己，便道：“到时我让我妹妹去找你，我先走了。”
    云鸾转头望过去，薛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屏风外头了。
    回城的时候，云鸾心中惴惴，正想找借口让阿采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就听沈之珩道叫她们先回去，自己晚间有宴要赴。
    云鸾便趁机问他，天色尚早，能否去集市上转一转？
    沈之珩自然是欣然应允，又点了两个侍卫跟随。
    马车进了城，到了热闹的集市内，阿采很快被集市上眼花缭乱的商品吸引了目光，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每样都买了些，全都记在了沈之珩的帐上。
    主仆两人坐着马车往盛姑家中去，云鸾点着自己刚买的东西，思绪万千。
    这世道，人活着，没有银钱傍身不行，早在窦家庄的时候，云鸾便将三叔给的珠子和玉佩一道留下了，当时的她想着，等找到了父亲，便随父亲一道去，自然不担心银钱的来处。
    可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沈之珩将她困在身边，恐怕轻易不会放她离开，就算不为薛晗，她也要为了自己早做打算。
    于是便问阿采，“阿采，我手中现在还有多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