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要一辈子困在这口恶气里?

作者:行夜白
    云鸾点头,“眼下也算。”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咱们如今的吃穿用度皆不需要银子,大公子……也不曾给咱们银钱,不过我记得小姐在沈府的匣子里,还有不少银票呢。”
    听说自己还有银票,云鸾心头便是一动,忙又问:“沈府?沈府不是已经遭劫了?”
    “我早打听了,烧毁的是前院和正房,咱们那处园子还完好无损呢。”
    阿采咬了一口牛肉酥饼,含糊道:“何况那匣子,早就被我藏了起来,任谁也翻不着。”
    云鸾回想起从前,父亲不在府中的日子里,虽然他名下的铺子和田庄的收益都归入了公中,但每月仍有管事的按时给她送来一些银钱。
    她在府中吃穿用度都不缺,便吩咐阿采将这些银子都仔细收好。
    府里各房其实都有自己的田庄铺子进项,只是二房的产业格外丰厚些,没想到这份丰厚反倒成了祸端,惹来了旁人的觊觎。
    马车行到一处气派的铺子前,云鸾打眼一看,见里头琳琅满目的,都是各样各式的家具,便问:“这是谁家的铺子?”
    阿采看了一眼,便扭过脸去,“姐姐,这是肃州的何家,正是盛姑那心上人定亲的那户人家。”
    云鸾若有所思,片刻后唤停马车,撩开车帘走了下去。
    从何家的家具铺子里出来,马车便到了盛姑家门口。
    正巧,赵姝和穗娘也坐着车过来了,云鸾在集市上就吩咐其中一名侍卫,叫他回去接两人同来盛姑家中。
    盛姑住在一处幽静的小巷里,巷子口有棵大槐树,一直走到巷子深处,看到两扇破掉了漆的朱红木门,才到了盛姑的家门口。
    还未近前,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锯木头声。
    盛姑的父亲是木匠,家里开了间铺子专卖些百姓常用的家具,父亲外出进购木材的时候正赶上兵乱,她家的铺子被砸了,母亲也死在那扬兵乱里,而她因相貌生的不错,也被叛军抓走了。
    云鸾叫两个侍卫在外边守着马车,不许他们跟来,两人对视一眼,忽然跪下:“请小姐恕罪,公子吩咐,要我等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姐。”
    云鸾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侍卫上前敲门,有个婆婆开了门,疑惑地问:“你们是?”
    院中木屑纷飞,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从堆散的废木料中抬起头,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认出阿采,惊道:“阿采姑娘?”
    阿采点头,转头对云鸾道:“姐姐,这是盛姑的爹爹。”
    又看向盛父,“叔叔,这是我家小姐。”
    “原来是盛姑的救命恩人。”
    盛父放下手中的刨子,在粗布衣上蹭了蹭手,快步迎上前来,深深一揖,几乎要跪下去,“小老儿这条命不值钱,可盛姑能活着回来,全赖小姐冒险相救啊!”
    云鸾忙道:“盛叔快别这样!我没做什么,真正豁出性命逃出来的是盛姑自己。”
    可即便如此,盛父还是坚持给云鸾道谢,末了忧心忡忡地道:“你们来的正好,快劝劝盛姑吧,她从昨日到现在,都跟个木人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庭院幽深寂静,偶有鸡鸣声从西北角传来,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廊檐下的樱桃树正开着花,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为小院添了几分春意。
    竹帘半卷,炉上茶汤微沸。
    几个姑娘穿过庭院,远远便瞧见盛姑独自坐在窗边煮茶,人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阿采看了一眼,扯着云鸾的袖子小声道:“姐姐,盛姑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似的。”
    云鸾叹了一口气,“她这是心有不甘。”
    听到动静,盛姑眸子转了转,瞧见云鸾和众人,顿时绷不住了,忍在眼眶中多时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云鸾上前去抱住她轻声安抚,“好了好了,别难过了,不值得的。”
    “是啊是吧,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还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吗?”赵姝说。
    “我知道不值得,可是……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她哽咽着,扯开衣领,指着锁骨上方一道狰狞疤痕,“那日我被叛军捉的时候,刀架在脖子上,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若我死了,他会不会为我掉一滴泪?”
    看到那疤,阿采倒吸了一口冷气。
    “结果呢?我拼死逃回来了,他嫌我身子脏了,嫌我坏了名声,转头就娶了我爹的对家何家的女儿!”
    她气得面色发白,“那女子昨日还特意来我家铺子前耀武扬威,说多谢我把他让给她,我真是……气死我了!那人竟也由着她,还抢走了我家的生意和老主顾……”
    阿采听的气愤不已,正要跟着一起骂,忽见云鸾扯了扯她的袖子,又看了一眼站在樱桃树下的侍卫,便明白了云鸾的意思。
    阿采走到院中,热情地同两个侍卫招呼:“两位大哥,小姐说今晚就不回客栈用膳了,麻烦大哥帮我们整治一桌席面回来。”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只道她们聚在一起,要说一些姑娘之间的私房话,便领命退了出去。
    云鸾这才道:“所以呢?你要一辈子困在这口恶气里?盛叔叔很担心你。”
    盛姑泪眼朦胧地抬头,“我当然不想,我也不想爹为我担心,可是,我想不通,我有什么办法?那何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我,我只会做生意……”
    确实,云鸾早就发现盛姑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在叛军手里那会儿,她能用半块饼子跟其他俘虏换来一件御寒的棉衣,还能说服看守让她帮忙浆洗衣裳,就为了多帮云鸾探听些外面的消息。
    如今重获自由,这份能耐全用在了正经营生上。
    她能在客栈里一边嗑瓜子,一边把这条街上的客栈行情摸个透彻,还能在帮云鸾去买做点心所用的材料时,顺便把那些点心师傅的工钱打听清楚。
    她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做生意就是要耳听八方,一个消息说不定就是一笔钱财。”
    她太精明了,也许不讨男人喜欢,但云鸾觉得,盛姑这样的女子不应被情情爱爱蒙蔽双眼,她的世界,应该在广阔的市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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