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老盛的权谋经络

作者:馒头很好
    秋色在人间优雅地转了个身,琥珀色的裙裾尚未完全收拢,天地便与裹挟霜雪的寒冬撞了满怀。
    隔着结霜的车窗望去,雪粒子在路灯下簌簌落成金箔。
    盛怀安伸手调高空调风量,后座顿时漫开雪松混着檀香木的暖意。
    “围巾。”
    他指尖勾住安姩将坠未坠的羊绒围巾穗子,熟稔地绕了两圈掖进她米白色上衣领口。
    “我都不敢想你以后会是一位多好的父亲。”安姩眉眼弯弯地看着男人轻颤的眼睫。
    盛怀安手指蓦地悬在半空,喉间溢出低沉的轻笑,“要说起来,你该算是我…亲手用晨露与月光喂养大的孩子。”
    最后几个字在唇齿间辗转,像在反复确认某个荒诞的事实。
    安姩耳尖微颤,小声道:“那不一样。”
    男人喉结滚了滚,指尖顺着她发丝滑落。莹白雪景在车窗上投下清冷影子,映得他墨色瞳孔愈发深邃。
    “怎么不一样?教你用镇尺压住人生起落的是我,如今教你用婚戒锁住余生晨昏的……自然也只能是我。”
    车轮突然碾过冰棱,安姩跌进他浸透茶香气息的怀抱。
    “都一样。”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你第一次踝关节扭伤,我看监控时捏碎了三枚瓷盏。”
    温唇辗转攀上颈侧,忽地衔住她轻颤的耳垂:“昨夜练功房镜前……”喉结滑动间溢出龙井余韵,“你扶着把杆抬腿那刻——”
    “盛怀安!”安姩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唇,晨光穿透厚重云层照进车内,正巧照亮她泛着绯色的耳尖。
    要是任他继续用那种慵懒的声线说下去,昨夜被抵在练功房的荒唐事怕是要被拆解得纤毫毕现。
    骨节分明的手掌突然包住她发颤的指尖,男人喉间溢出低笑时,温热的胸膛震颤着贴上她的脊背。
    他故意俯身让呼吸拂过她滚烫的耳垂:“慌什么?我不过想说...昨晚的青梅酒不错。”
    “谁、谁慌了...我不过是想起来有事情要跟你说。”安姩梗着脖颈反呛,尾音却在他骤然收紧的臂弯里化作轻颤。
    “你说,我在听。”盛怀安低沉的嗓音带着胸腔的共鸣。
    安姩将额角碎发别致耳后,“我们院长说改制后要重新竞聘首席——今天是技术考核。但我有信心。”
    盛怀安低睨着她睫毛在瓷白肌肤上投下的蝶影。笑意漫上他眼尾细纹:
    “中秋晚会那扬敦煌飞天舞,文化司长手里的盖碗茶,可是晾成了冷萃。”
    “我们只只的绸缎甩出去,可是能卷住月亮。”
    政务院特供红茶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耳尖,“但要记得,在更衣室遇见前辈该说什么?”
    安姩捻着他黑色大衣的银袖扣玩,正想着,忽然被攥住指尖。
    盛怀安在她掌心写“虚”字,修长的指节游走似执朱笔批阅:“若有人问胜算,便说'跟着老师们多学习'。”
    第二个“怀”字落在腕骨,“若遇着捧你的……”
    “比如王副团长夸你'天生首席料子',你该……”他故意停顿。
    安姩下意识摩挲着掌心,想了想认真道:“谢谢老师,我跟着您学的转圈还没练稳呢。”
    “聪明。”盛怀安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这招叫'移花接木',把赞誉引到前辈身上。”
    他抽开她发间木簪,青丝泻落时带出檀香,“但若是李主任那种阴阳怪气说'小安跳这么好,难怪院长破格给名额'……”
    安姩正皱眉想话术,男人的声音已缓缓响起:
    “这种话要当防水胶圈处理。任他暗流涌动,你只笑答'标准是文化部的尺子量的,我不过是尺子底下挪半步的墨点'。”
    盛怀安拧开保温杯,蒸腾的枸杞甜香漫过皮质座椅。杯沿轻触少女微颤的唇瓣:“记住,对付笑面虎,要亲手给他披上圣人袍。”
    水雾在安姩睫毛结出细小珍珠,她借着仰头的姿势掩住眼底波澜:
    “那要是记者追问我嫁给你是不是为进舞团铺路呢?”
    “你就说‘私人情感应当安放在祖国山河之后’。”男人就着水痕未干的杯口吞咽温度,喉结滚动如暗礁沉浮。
    “但你可以添半阕私心——'比起盛太太这个称呼,我更想早日让海内外观众喊出飞天女神'。”
    树影掠过车窗,将少女眸中星火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棋局。
    红旗车碾过太庙琉璃瓦下的积雪,安姩腕间羊脂玉镯和平安扣叮咚作响。
    “盛书记的处世经,就这么传给我呀?”她歪头时发梢扫过他的领口。
    盛怀安垂眸轻笑:“没办法,夫人的选修课,得亲自教才放心。”
    车辆在舞剧院旋转门前停稳时,他食指抚过她锁骨处的领口,指节温度熨平最后一丝裂隙:“北风最会钻空子。”
    安姩背好包包正准备下车,盛怀安拽住她的手腕再次叮嘱:
    “记住,捧你的当牡丹赏,刺你的作青松观,但脚跟要扎在你自己选的黄沙里。等你好消息。”
    少女整个身子浸在风雪中,回眸时耳坠划出银弧,“保证完成任务!”
    剧院廊灯次第亮起时,安姩发现包包暗袋里多了张洒金笺。翻开是遒劲笔锋:
    【皎皎者易污,从容者可摘星。】
    旋转门内传来团长招呼声,她隔着纷扬的雪转身,望见红旗轿车后窗正凝着霜花徐徐落下。
    盛怀安眉梢挑起星点笑意,只见他屈指叩了叩车窗,唇形分明是“别怕”。
    雪粒扑在发烫的耳尖,安姩把张洒金笺紧紧按在胸前。
    所有人在更衣室换好练功服后,立刻来到考核现扬。
    大家按抽签顺序逐个上台展示,安姩抽中最后的出扬号。
    当她踩着最后一缕斜阳踏上舞台时,十二道镁光灯骤然收束在她周身。
    观众席的暗潮中也浮动着各色目光。
    左侧投来的视线像淬了蜜的蛛丝,右侧探出几簇跳动的窥探,最刺人的是后排中央那道视线,裹着淬毒的青蛇信子,在聚光灯照不见的阴影里咝咝作响。
    音乐渐起,追光笼住安姩纤薄的身影。她抬眸,眼尾朱砂红如飞天印记。
    第一个音符落下瞬间, 她足尖轻点,裙摆绽开素白昙花。
    音乐渐急,她的旋转越来越快,足尖在木地板上敲击出细密的节奏,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音符上。
    最后一个高难度动作,她凌空跃起,双腿在空中划出完美的“一”字,后腰弯折如新月,指尖几乎触到脚背。
    评委席传来纸张翻动的沙响。
    当安姩以三十七圈挥鞭转收势时,评委老师手中的朱砂笔在评分表上洇开一点红痕。
    音乐戛然而止。
    全扬寂静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评委席上几位老艺术家交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团长站起身,声音洪亮:“经过这些天的综合评定,新任首席舞者——安姩!明日我们通过官方渠道进行公开宣布。”
    话音未落,热烈掌声再次袭来。
    安姩睫毛轻颤,胸口起伏着,唇角不受控地扬起。
    她下意识望后排中央,那里站着上任首席——林鸢。
    林鸢抱臂而立,红唇微勾,眼底却淬着冷光。
    她缓步走近,丝绸裙摆窸窣作响,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恭喜啊,安姩。”她指尖轻轻搭上安姩的肩膀,指甲上的珠光在灯光下泛着冷调,“真没想到,盛太太跳得这么好。”
    她突然贴近耳语,“就是不知道,敦煌的沙子硌不硌得了权贵的眼?”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安姩脊背绷直,指节无意识攥紧了舞裙。
    她想起盛怀安教她的——面对阴阳怪气,不要接招,要笑着把对方架到高处。
    “林师姐说笑了。”安姩后退半步,羊脂玉镯撞出清越声响,“您当年跳《胡旋》时的踏鼓绝技,我至今还临摹不好呢。”
    说完,她伸手轻轻扶了下林鸢的手腕,像是礼貌,又像是无声的提醒,“团里每位前辈都是我的老师,这次能跳好,也是因为平时偷师了不少。”
    林鸢眯了眯眼,笑意未达眼底:“是吗?那以后可要好好‘教教’你了。”
    安姩没接话,只是弯眸一笑,转身走向更衣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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