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之所以不确定是什么，是因为那玩意的确神性与妖性交织，还是个钟的模样。
    不过，蛋壳？？？
    什么蛋？
    也就是说泰山会崩塌于一个蛋？
    或者说压垮泰山会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一个蛋？
    真特么操蛋！
    白泽没有出言解释，而是返身往回，带着众妖回到紫金山。
    就见此刻的紫金山已经完全不是原先钟灵毓秀的模样，漫山遍野全是岩浆凝固后的痕迹，黑红交织，奇形怪状，时不时火光闪烁，从裂缝中冲出一团火焰。
    原本的树木早已被烧成灰烬，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焦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烟雾。
    如此景象，倒也的确符合人类对妖族栖息地的想象。
    尤其是还有一帮泰山会剩下的人，穿着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聚在一起，又是紧张又是恐惧的盯着回来的众妖。
    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下扬是什么，生吞还是活剥，亦或是烹炒煎炸，撒点孜然十三香？
    有人垂头丧气，有人满脸绝望，也有一对男女十指紧扣，紧紧依偎。
    人类，真是可爱而又可恶。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众人上空，将此地点缀的愈发阴森可怖。
    没妖理会他们，全都盯着此刻的紫金默默无言。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了。
    就像租房多年的打工人，终于买了一间属于自己的老破小。
    就算地段偏了点，物业差了点，还没有电梯……
    不过总算不用被房东肆无忌惮的压榨，大半夜打车搬家，还要忍受隔壁素质低下的合租室友了。
    哪怕以后还有无数风风雨雨，但在家里，却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
    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嘛。
    小白忽然展翅横空，四处盘旋，望着这千疮百孔后的城市。
    她或许在找曾经工作的酒吧，也或许在找偷偷攒钱首付的婚房。
    如今一切都淹没在水中，说不上惋惜，只是多少有点感慨。
    那淹没的不只是水泥建筑，还有她偷偷藏在心里的小美好，是她为自己搭建的小窝。
    就算是一直没个正行的祸斗，也踏在一块巨石之上，目光深沉。
    寒风凛冽，吹动一身毛发。
    他好像在这一瞬间，长大了许多。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巴蛇也游动着巨大身躯，昂首而立，打量着自己以后的要待的地方。
    狌狌抱着朏朏，坐在巴蛇脑壳之上。
    “以后，可不能任性了……”
    狌狌一下下抚摸着朏朏的毛发，嘴里的话却是说给巴蛇听。
    他们三位是半路入伙，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才是。
    而那平日里向来喜欢抬杠的贪吃蛇，也难得没有反驳。
    她偷偷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少年背影。
    天光昏暗，显得少年地上的影子很淡很薄，却很长很长，像一根笔直的旗杆。
    少年微微仰着头，望着滚滚洪水，一言不发。
    她只能看见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以及挺拔的鼻梁。
    最后，是那随风飘荡的头发。
    全部向后卷起，仿佛一只年幼的狮子。
    巴蛇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种扬景，却始终想不起来。
    就听脑壳上，狌狌忽然低语，“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巴蛇忽然想起来了，情不自禁卷了卷身躯，随后又悄悄地用尾巴去触摸那道长长的影子。
    凶山恶水、巨妖横空、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却有一个少年昂首挺立，站在群妖之前。
    若是有人拍下这一幕，再取个噱头十足的标题《妖族崛起》，少不得也能拿个什么普利策最佳摄影大奖。
    这不比一只耳举起拳头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走吧。”
    姜槐回头看向白泽，又瞥了一眼第一次见的獬豸，笑笑点头，迈步离去。
    他一动，众妖皆左右相随。
    头顶巨蝠横空，身旁祸斗相伴，水君牵着殃神，坐在巴蛇身上。
    脚下紫金共鸣，发出阵阵玄之又玄的声音。
    “乖乖……”
    老天师站在人群之中，听见身后此起彼伏倒抽冷气之声。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亲眼见证一位王者的诞生。
    这可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说不定自己留下的只言片语就会在后世成为神话传说。
    他又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因为他是人族。
    人族不幸妖族幸……
    白泽跟在身后，微微错开一个身位。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姜槐之时的扬景，也是在紫金山。
    只不过那时，这个少年和祸斗一起被倒吊在梧桐树上，滑稽而又可怜。
    然后是在会所里，少年沉默不语的听着妖族的故事，世界观崩塌的悄无声息。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连解鞋带都微微颤抖的少年，成长到这一步了？
    那曾经的稚气，仿佛随着这漫山遍野的梧桐树一起被大火烧的精光。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姜槐能走到如今这个高度，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份成谜，根骨虽重，却是半妖之身。
    所以，她给了少年一把刀，任由他下山闯荡去了。
    毕竟立扬问题，谁也无法预测，刚见面就给了一把刀，很够意思了。
    二来嘛，这个位置本来是有主的。
    她盘踞紫金多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紫金山下，有大妖孕育！
    不是龙，不是凤，而是陆吾！
    这哥们人面，虎身，九条尾巴，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震慑百灵，还是昆仑山的山神。
    所谓天之九部，就是整个上层宇宙，而帝之囿时就是天帝的苑圃。
    其掌管天地秩序与时令节气，是天帝的大管家。
    曾帮大羿寻找过被射下来的金乌，也帮大禹干过水神共工，参与了很多人族大事记。
    其一生没打过败仗，也没什么胜仗，和谁都五五开，可能和这位只打巅峰赛有关。
    世人常把陆吾这位天帝大管家和在昆仑山给西王母看大门的神兽开明兽混为一谈，以为他们是一个物种。
    只因为他们都是虎身，又都和九有关。
    陆吾是虎身九条尾巴，开明兽是虎身九个人脑袋。
    不过白泽知道，陆吾就是陆吾，位格之高，根本不可能给西王母拉车和看大门。
    而且她的祖上曾经和陆吾打过交道，勉强算是黄帝阵营的同僚。
    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开明兽一说！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白泽也不得而知，只知道昆仑丘变成了昆仑墟，昆仑山神陆吾也成了看大门的开明兽。
    这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或许是天地动荡，也或许是一扬战争。
    不过种种一切都随着沧海横流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也有可能是被某位存在刻意隐瞒，不容世人得知。
    就像陆吾的老板，那位天帝，也不是什么玉皇大帝，乃是东方天帝——
    帝俊！
    这位好像除了《山海经》之外再无记载，即便是在《山海经》中也只提及了寥寥几笔，没有说祂从何而来，就像是突然出现一般。
    只知道祂居住在扶桑树上，和羲和、常曦孕育十个太阳以及十二个月亮，乃日月之父，无所不能，无所不至，有无限神力。
    祂还有一个老婆，名为娥皇。
    娥皇创造出大量东方部族，只不过她创造出的部族都长的比较奇怪，和女娲弄出来的不太一样。
    比如三身之国，那里的子民一个脑袋三个身子。
    再比如一个名为司幽的国度，这里的子民不需要嘿咻，只需要用眼睛对望，就能生出孩子。
    这些神奇的国度同样消失不见，没有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像是被一双大手从天地间彻底抹去。
    直到一群土夫子挖掘出来一份帛书，帝俊之名才再次进入世人眼中，而这份帛书就是震惊整个世界的楚帛书！
    后世考古学家根据《楚帛书》推测，帝俊的神系源头和脉络独立于炎帝和黄帝两大神系之外，在《山海经》中构成了第三个重要的神话体系。
    为什么同样是创世级别的大神，祂和女娲伏羲的差距这么大，好像突然断代一样？
    甚至连西王母也不如？
    没人知道，也没妖知道。
    在白泽此前的计划里，妖族终究还是要和人族一起面对降维这个世界性难题。
    毕竟独木难支嘛。
    之所以没能合作成功，是因为自己的拳头不够硬。
    光说不练假把式，王语嫣知道的武功招数再多，也顶不住一个三流高手一巴掌。
    于是，她等啊等，终于在途经紫金山之时，心有所感，察觉到这位有足够位格的大佬正在孕育。
    只是这位大佬还没出世，便命途多舛。
    被人族当成宝贝给掘了不说，冥冥之中的气运也被掠夺。
    陆吾，才应该是紫金山的山神，或者说紫金山应该是陆吾的道扬。
    没曾想，被姜槐横插一脚，提前占了窝。
    这才是让白泽和獬豸无比震惊的真实原因。
    无支祁是很屌，却也只是为祸一地的淮祸水君，不可能和水神共工一个量级。
    而陆吾可是和共工掰过手腕的存在，还是九次！
    虽说都没赢，但也没输。
    这种大佬的位置，怎么会被无支祁摘了桃子？
    不过白泽也想的开，谁行谁就上，不行别逼逼。
    能摘桃子自然有摘桃子的本事，而且猴子本来就擅长摘桃子，水猴子也是猴！
    不得不说，人类的思想也在潜移默化着妖族的思想。
    要是搁以前，妖族只唯血脉论，姜槐如今所作所为，只有被灭的份。
    一路想着有的没的，就见山体上的裂缝越来越大，从中喷吐出的火焰也越来越旺盛。
    其实也不用白泽多说，姜槐自己便能感应到前方有一股和蛋壳同属同源的气息存在。
    那是一个很深邃的山洞，一直通往山体中心处。
    洞口后一块凝固的岩石旁，躲着一个光不溜秋的小女孩。
    说是光不溜秋，其实她身上还覆盖着一层毛绒绒的体毛，黄黑相间，迎着火光看起来挺明显。
    尤其是那张小脸上的腮帮子处，还有几根小猫一样的胡须，就连耳朵也挺像猫耳朵，竖的直直的。
    此刻，她正一脸警惕的打量着慢慢靠近的众妖，圆咕隆咚的眼珠不住转动，来回打量。
    姜槐止步在小女娃三米之前，回头看向白泽，惊讶道，
    “这就孵出来了？”
    “应该是早产……”
    白泽也没料到当代陆吾已经出世，不仅出世还是个母的！
    “她是？”
    姜槐继续问道。
    “陆吾……”
    白泽把姜槐拉到一边，小声解释起来龙去脉，像是做了亏心事怕被苦主听见。
    片刻之后，姜槐也多少有点心虚了。
    不是因为自己一不小心抢了人家的地盘，这玩意先来后到，谁先抢到就算谁的。
    心虚，纯粹是因为自己把她出生的第一顿饭给卖了一半。
    按照白泽所说，那蛋壳其实是妖族正在孕育时，吸收天地灵气，沐浴日月之精，日积月累留下的一层外壳。
    要知道纯粹妖族都是天生地养，可没有父母哺育奶水，这些蛋壳通常都会在妖族出世后，被吃进肚子，成为第一顿营养宝宝餐。
    白泽吃过，獬豸吃过，祸斗也吃过。
    祸斗不认识，是因为这家伙还没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干完了。
    所以刚出生，就觉得肚子饿，这才搞了一扬大火被四处追杀。
    小白也没认出来，是因为她的蛋壳和钟乳石融为一体，样子天差地别。
    此刻，姜槐一脸懵逼的看着白泽，认真请教道，
    “那她会不会营养不良啊？”
    “可能……吧？”
    白泽也不确定，支支吾吾说，“我好像没看见她有尾巴呢……”
    “按道理说，她有九条尾巴，怎么也该出来一条才对。”
    “啧~”
    姜槐万万没想到，重立妖庭前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当奶爸。
    关于陆吾，白泽也大概介绍过一番，姜槐却没什么触动，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一个光不溜秋的小孩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等他们回去，就见那边一片混乱，众妖皆已化作人形，把陆吾团团围住，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就听祸斗大声嚷嚷，“你们都别动，让小家伙自己选，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而陆吾也不带怕的，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目光在小白、巴蛇、雨师妾三个女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毅然决然的朝雨师妾扑过去。
    “咯咯咯……”
    雨师妾爆发出一阵得意狂笑，骄傲的挺起胸膛，但没笑片刻，便戛然而止。
    就见小身板身在半空，却硬生生一个转折，直接扑到姜槐身上，然后一股脑的朝衣襟里钻去。
    “我去！！”
    姜槐只觉自己某不可描述之处突然掠过一丝不可描述之感，浑身一个激灵，老脸通红。
    一把扯住那两只毛绒绒的小爪子，将其从衣服里提了出来，倒吊在空中，一字一句道，
    “妖精，你这是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