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看来，我不得不离开……

    徐老三提杯而起，当众说出自家老大之事。
    他的站位很是巧妙，说是对着白泽也对，说是对着姜槐也行，反正是一张大圆桌。
    双手捧着酒杯，端在胸前。
    众妖皆放下手中碗筷，齐齐望向姜槐。
    徐老三再一次深切感受到姜槐如今的地位，上至白泽、獬豸这种老牌祥瑞，下至祸斗、巴蛇这种凶戾大妖，竟然皆以姜槐马首是瞻。
    他立即微妙的侧了侧身，这次正好对着姜槐，
    “我家兄弟三个从小父母走的早，大哥他又当爹又当妈，把我和二哥拉扯大，日子过得苦啊，三十好几的人了，连女人的手也摸过……”
    徐老三说的情真意切，眼眶都有些泛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么一个糙汉子的内心深处也有这般柔软的地方。
    只可惜，这里不是综艺舞台，哭惨并不会让众妖转身或者亮灯。
    姜槐挑了一块清蒸鲈鱼的鱼腹，又仔仔细细裹满汤汁放在米饭之上，这才抬头看着徐老三，
    “那只母熊……？”
    徐老三立刻激动起来，
    “大哥他当时极力阻止来着！”
    “哦，是这样。”
    姜槐点点头，又对着徐老三按了按手，
    “坐下说，冷了就不好吃了。”
    “哎。”
    徐老三一饮而尽，板凳只坐了半截。
    不知是菜太辣的原因，还是穿的太多，后背竟然浸出冷汗。
    可他明明是南湖人，厚的衣服也脱下放在旁边了。
    众妖重新动筷，只是气氛比刚开始冷了不少。
    片刻之后，姜槐把筷子放在碗上，擦擦嘴角，
    “先带来看看，好吧？”
    “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么留下来也未尝不可。”
    未等徐老三回话，姜槐又接着说道，“关于我的态度你可以如实转达王家，我想他会明白怎么做。”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等会狌狌代我送客。”
    狌狌没上桌吃饭，就靠在门口台阶处的廊柱上喝酒。
    闻言收起酒瓶，笑着答应。
    旋转楼梯之上，姜槐离去的脚步声顿了顿，心中盘算了一下今天不该自己洗碗，这才重新离开。
    紫金会所看着高大，实则只有两层半，最上面的半层是阁楼，堆放着雨师妾淘汰下来的衣服以及其他杂物。
    姜槐的房间在二楼，不大不小，大概五十来平，是个中古风格的套间。
    墙角有一台黑胶唱片机，黑胶唱片是邓丽君的母带。
    放下唱针，一股上个世纪的“靡靡之音”响起。
    “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
    “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
    “目标推远让理想永远在前面~”
    《漫步人生路》，发行于1983年。
    房间内，姜槐站在窗前发了会呆。
    徐老三的到来，让他知道了一些平常在网络上看不到的事。
    哪怕外面已经乱成这样，但该有的信息茧房依旧存在。
    有人在网上发牢骚：如今这世道，连活生生的妖魔鬼怪都见了，却还是没见着天宫一角。
    姜槐对这句话深有同感。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在窥视天宫的同时，天宫也在窥视着他。
    双方隔空对视，像两只低着头呜咽、审视打量的野兽。
    一旦发现对方破绽，即刻便会猛扑上去食肉饮血。
    所以徐老三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他带来的消息能侧面反应出人族如今的动态和想法。
    再加上徐老大的存在，更是彻底绑定了徐家和妖族的关系。
    这样很好。
    因为姜槐并不认为此刻的妖族已经能和人族分庭抗礼。
    这个想法太过天真。
    人族能后来者居上，碾压妖族万万年，直到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其底蕴必然深不可测。
    更何况还有近现代高科技的加持，说不定金鳞这片地界，此时此刻正有不知多少颗卫星和核弹头瞄准着。
    姜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但他知道，金鳞这片地界肯定是扛不住的。
    所以与其说是妖族占领了金鳞，倒不如说是人族主动抛弃了金鳞。
    只因在人族眼中，金鳞迟早要完，不如直接让出，交予妖族，使其聚集一处，暴露于视野之中，如此岂不比整日忧心忡忡更为舒坦？
    姜槐对此心知肚明，也有对应之策。
    大不了重新从台面上转为地下，从正面对抗转为游击罢了。
    其实，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些玩意，而是人族千百年来真正的底蕴。
    自从入主金鳞以来，姜槐时常能感觉有目光在窥视着这片地方。
    这些目光并不是来自人间！
    这让姜槐想起交手过的赵家二郎和关圣帝君。
    自己略胜一筹，但这绝不意味着这二位不过如此。
    祂们只是投影或者一缕化身罢了！
    为何在其他地方感受不到这种目光，反而在金鳞就能感受到呢？
    而且越来越清晰？
    莫不是金鳞在化作归墟之刻，也是人神之间贯通之时？
    姜槐不知道，白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她虽活的够久，但也没碰上过这种事。
    对此，姜槐反而有些期待。
    不是因为有架要打，而是因为张小沫在酒吧摆弄圆光术时，看到的那一幕扬景。
    很明显，那一男一女并不属于人间，而且和姜槐有着很深的联系。
    极有可能是他的老母。
    不仅如此，姑获鸟的真名就在那两人手中。
    以前姜槐不知怎么才能找到他们，现在反倒是有了一线希望。
    不管母子相认与否，至少得把院长的真名给拿回来。
    发了一会呆，姜槐又取出那块面具把玩。
    面具之上满是斑驳铜锈，应该挺开门。
    开门的同时应该也很刑，因为这玩意和那举世闻名的三星堆面具有点像。
    唯一不同的是，三星堆青铜面具的眼睛部分是凸出的，而这个不是，是两个类似于平行四边形的洞。
    而且拿在手中很轻薄，并不沉重，贴合皮肤的那一面光滑细腻，曲线也很符合人体面部结构。
    可见这玩意可能并不是单纯的祭祀品或者象征意义的东西，而是真的可以用的。
    或许在几千年前，这张面具出现在一个古老部落的首领脸上，也有可能是大祭司之类的脸上。
    几千年后，却出现在了孙公子脸上。
    它就像一个魔咒，同那篆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的传国玉玺一样。
    得到它的人会生出无穷的野心，却也终将葬身于这个他根本无法驾驭的野心之上。
    然而，姜槐却没什么戴上面具的冲动。
    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面具的整体外观上，而是被面具上那错综复杂的纹路所吸引。
    与其说是纹路，倒不如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字体，而且姜槐总有一股熟悉感，貌似在哪见过。
    有的像鱼，和甲骨文差不多。
    有的像鸟，像小孩随手涂鸦的那种。
    也有的像小人，类似于姜槐在纪录片里看过的埃及文字。
    也有的看不出来形状，通体由线条组成，但在转折或者连接处，画了一个圆点。
    姜槐想了好一会，才隐隐猜测这玩意可能是星图！
    如果是勺子的形状就更像了，只可惜不是。
    然而，姜槐最为好奇的，乃是那其中一个最大的符号，其正刻于眉心之处。
    他去过一次湖北，是学校组织的采风，目标自然是宜昌的三峡大坝。
    参观结束之后，队伍回到武汉，有一天的自由行动时间。
    有人去黄鹤楼，有人去光谷。
    姜槐那时候口袋里掏不出多少钱，只能吃着三块钱一碗的热干面，和两块钱一杯的孝感米酒，去不要钱的地方参观。
    选择的地点是省博物馆。
    那里有越王勾践剑，有很大的编钟，也有传说中的金缕玉衣。
    不过这些东西前面都挤满了人，姜槐也都不感兴趣。
    他看见了一棵树，一棵青铜铸就的树。
    树干粗壮高大，看不出拼接的痕迹，好像是一体铸造。
    树枝伸展向四面八方，犹如虬龙一般蜿蜒曲折，其上挂满了青铜树叶或者一些不认识的东西。
    最奇怪的是，整棵树不同的地方还蹲着几只鸟，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姜槐到现在还记得导游的解说，古楚人的图腾就是凤鸟，所以坊间至今流传着一句话：
    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
    这句话有褒有贬，有人认为是夸湖北人聪明，也有人认为是说湖北人狡猾。
    总之，这片地域已经和凤鸟图腾密不可分了。
    姜槐当时觉得导游说的不太对，但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太对。
    此刻的面具之上，赫然就烙刻着一个和博物馆青铜树极其相似的图案，就连站在树杈上的鸟的个数都一样，都是十只。
    姜槐这才明白过来当时为何觉得哪里不对。
    天上九头鸟，树上十个鸟，这多一个鸟怎么说？
    当然，现在姜槐肯定不会去找那个导游掰扯掰扯，这也忒有点大病了。
    只是好奇楚地的文化图腾怎么会出现在古蜀的面具之上？
    姜槐想不明白，正要收起之时，又忽然愣住。
    他终于想起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他见过这些符号，就在自己身上！！
    更准确的来说，是身体里的锁链之上。
    八门金锁阵内，无支祁火力全开，缠绕在身上的锁链凝聚出一个个蝇头小字。
    不是点就是横，还有一个个圈……
    这么一看，岂不是和面具之上的符号差不多？
    本以为是人族内部之事，没想到还是扯到自己头上了。
    “看来，我不得不离开金鳞……”
    姜槐还没感慨完，下一刻，房间内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原本的师范大学附近，来了几位“客人。”
    四男，两女。
    几人成分有点复杂，皮肤颜色和说的语言各不相同。
    姜槐只能勉强听懂一点点英文，是其中一个长得很像美剧里常见的那种棒球手校霸说的。
    他拿着自拍杆，对着镜头眉飞色舞，
    “is so cool！”
    “China monkey！”
    姜槐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酷的，他倒是觉得这个人挺酷的。
    为了直播，竟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才so cool好吧！
    要知道，国内那么多口嗨的网红博主，整天叫嚣着要来“认祖归宗”或者“直播探险”，姜槐等了好久，也没见一个来的。
    他就站在远处默默看着，身边小白已经悄然而至。
    她被任命为“妖族第一代侦察机”、“金鳞天神之眼”、“紫金山首席治安官”等一系列头衔。
    由此可见，这个贸然闯入的团伙，归她管辖。
    此刻，小白也没说话，忽然冷不丁来上一句，
    “华夏猴子……”
    “…………”
    姜槐嘴角一抽，“鸟人。”
    小白：“…………”
    慢慢的，祸斗来了，狌狌来了，白泽来了……
    到最后除了搬砖的雨师妾，几乎都来了。
    众妖都很默契的沉默不语，跟在那些人身后。
    直到约莫半个小时之后，这帮人从背包里掏出一面旗帜展开。
    众妖齐齐“哦”了一声。
    那是一面“红牛”的旗帜。
    感情是跑来金鳞玩极限运动来了……
    姜槐决定让他们遵循红牛的惯例：
    你的死相，超乎你的想象。
    还没动手，就见这几位又玩起花活。
    其中一个白人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类似于奖杯一样的东西出来，又朝里面倒了半瓶矿泉水，就这样捧着对着镜头叽里呱啦。
    “哦呦～带货主播嘿！！”
    众妖大开眼界。
    其他人也大差不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是十字架，就是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有卖东南亚佛牌的。
    唯有一个没有带货，也没有冲着镜头叽里咕噜，而是悄然离开团队，朝着姜槐等妖的方向看来。
    这是一个女人，皮肤极白，几乎白到反光。
    一头微卷的金黄色长发，骨相有点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女主角。
    但她的眼睛却是猫眼一样的绿色，在阳光下仿佛两颗绿宝石。
    她似乎是找到了众妖的方向，竟然缓缓跪了下来。
    “？？？”
    众妖全是一愣。
    他们能猜出这位恐怕不是人，却也没想到外国的妖这么有礼数，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还未反应过来，这才发现是他们想多了。
    这女人并不是跪下，而是蜷曲起双腿，斜倚在一块大石头上。
    随后，她扬起雪白的脖颈，开始吟唱。
    那歌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空灵而缥缈。又像是来自蔚蓝的深海，带着温润的潮湿。
    与此同时，那边的红牛敢死队像是集体丢了魂一般，直愣愣的杵在原地。
    双眼、双耳，乃至鼻孔全都渗出腥红血液……
    “砰！”
    “砰！”
    “砰……”
    一连五声，碎掉五颗大好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