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雨叩茶盏话杀机

    "来得正好。"许念初头也不抬，"水刚沸到蟹眼。"
    姜雨薇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指在包带上收紧。窗外是茶庄的后山，几株老茶树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尝尝这个。"许念初推来一盏茶，杯底沉着两片陈皮，"新会十五年的老皮，化痰最好。"
    姜雨薇抿了一口，陈香在舌尖化开。她三天前刚从马尔代夫回来，皮肤还带着热带阳光留下的蜜色，她这三天都没睡好，眼下浮着淡淡的青灰。
    "高映真被禁足了。"许念初突然说。铜壶里的水咕嘟作响，盖住了她压低的声音，"有人举报她工作名额有问题，土管局已经下了辞退通知。"
    姜雨薇的指尖在杯沿一顿。高映真进土管局的事她听说过——用的是李丽萍名下永固门窗厂的企业名额，这在临江县本是心照不宣的操作。
    "什么时候的事？"
    "辞退是你们出国度蜜月那会发生的事。"许念初往茶海里注水，"她刚做完流产手术，李丽萍直接把她反锁在怡景家园的小洋楼里。"
    热水冲进紫砂壶，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表情，"我昨天去送阿胶，连防盗门都换成了电子锁。"
    姜雨薇想起接风宴上高映真手腕的淤青。当时那叠检测报告被她藏在梳妆台的首饰盒底层，上面三十七个孩子的血铅数据像烙铁般烫着她的记忆。
    许念初拎起铜壶续水，水流精准地沿着壶口内沿注入。"知道质检员是谁吗？"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杨思思的表哥。"
    茶盘上的水渍蜿蜒成河。姜雨薇想起葬礼上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
    "所以U盘里有什么？"许念初突然问。
    她从钱夹暗层取出银色U盘，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苏然母亲给的，"她轻声说，"林赞说是条退路。"
    许念初反锁了茶室的门，从博古架后拿出台旧笔记本电脑。"用这个，没联网，我爸淘汰的工作机。"
    U盘里只有两个文件：
    《临江质检2011》.pdf
    录音20120315.wav
    姜雨薇先点开了录音文件。扬声器里传出赵书记标志性的沙哑嗓音："......学生体质检测这部分数据必须改......"背景音里有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是松鹤楼的包厢。"许念初突然说，"你听背景音乐。"
    确实，隐约能听到《茉莉花》的二胡旋律——松鹤楼常年播放的曲目。姜雨薇继续往下听：
    "......教育局老周那边打点好了......"这是李丽萍的声音，"......关键是思思那丫头......"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杨思思的声音突然插入："姨妈！那些餐具铅超标会......"
    录音戛然而止。
    姜雨薇的后背渗出冷汗。她点开质检报告，密密麻麻的数据表中，被标黄的几行显示：光华陶瓷供应县一小的餐盘，在酸性环境下铅溶出量超标58倍。
    许念初的指尖在茶台上轻叩："去年陶瓷厂实验室招过一批临时工，专门做儿童餐具耐酸测试。"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声。许念初迅速合上电脑，姜雨薇假装补妆，将U盘藏入口红管。姜雨薇抬头时，看见赵宇的黑色奥迪停在茶庄前院，雨水顺着车顶的鲨鱼鳍天线往下淌。
    "从后门走。"许念初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沿着茶圃走到头就是停车扬。"
    “不用！我就坐这儿。”姜雨薇冷静地说。
    茶室的门被推开时，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赵宇站在门口，黑色西装肩头沾着细雨的水珠，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姜雨薇和许念初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茶桌上那台老旧笔记本上。
    "聊什么呢，这么认真？"他微笑着走进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雨薇没动，指尖轻轻敲着茶杯，茶汤映出她平静的脸："念初给我带了点安神的茶，说对孕期好。"
    许念初站起身，自然地挡住电脑屏幕，后颈碎发被笔记本散热口吹得微微颤动："赵总来得正好，尝尝刚泡的新会陈皮？"
    赵宇没接茶，而是拉开椅子坐下，手指在茶桌上轻轻一叩："你这电脑？"他盯着显示器边角翘起的胶带，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键盘上磨秃的字母键，他笑了笑，"许小姐倒把古董收藏玩出了新境界。"
    他的指尖摩挲着茶桌木纹裂缝里的陈年茶渍，突然嗤笑出声："听说许叔的运煤车队最近又添了十辆重卡？" 他屈指弹了弹显示器边缘翘起的胶带，碎渣簌簌落在褪色的键盘帽上，"跑一趟西山能拉回半座金山，结果自家闺女还在用 '98 年的老古董 ' 记库存？"
    许念初将茶盏转了半圈，鎏银茶匙在茶汤里搅出细碎银光："赵总真是谬赞啊，我爸总说老物件养人。" 她垂眸拂去键盘缝隙里的茶末，腕间翡翠镯轻磕在斑驳的外壳上，"就像这台机子，看着落伍，倒把二十年前的老茶谱记得清清楚楚。"
    笔记本电脑适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她笑着往赵宇杯中续茶："不过赵总提醒得是，改天得让我妈给我搞台高配置的。" 琥珀色茶汤漫过杯沿，在檀木茶案洇出湿润的痕迹，"听说市里的电脑城最近有特惠，赵总门路广，不知能不能帮忙批个内部价？"
    话音未落，笔记本电脑风扇突然高速运转震颤起来，震得茶盘上的茶宠微微摇晃。她眼疾手快扶住倾倒的茶盏，发梢掠过赵宇西装领口："您看，连它都着急想听赵总指教。哈哈哈哈哈......"
    姜雨薇已经笑弯了眉眼，左手虚掩着唇，右手却精准地接过许念初递来的稳茶托。两人指尖相触时，她顺势勾住好友的手腕，将鎏金茶壶塞进对方掌心："念初泡的茶最是回甘，赵总可要尝尝？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接你回家。"赵宇没碰那杯茶，目光落在姜雨薇的手包上，"张院长约了下午的产检，别忘了。"
    "产检是明天。"姜雨薇微笑，"你记错了。"
    茶室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秒。
    赵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突然转向许念初："听说高映真被辞退了？"
    许念初挑眉："赵总消息真灵通。"
    "李丽萍最近挺忙的，"赵宇语气随意，"永固门窗厂那批政府采购的窗户，质检报告好像有点问题。"
    姜雨薇的指尖微微收紧。
    许念初笑了："是吗？我还以为赵书记早就打点好了。"
    赵宇没接话，目光重新落回姜雨薇身上："走吧，车在外面。"
    姜雨薇没动："再坐会儿，茶还没喝完。"
    赵宇盯着她，镜片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薇薇，别让我等。"
    茶桌上的水渍慢慢晕开，陈皮的香气在沉默中愈发浓郁。
    许念初突然轻笑一声，打破僵局："赵总这么紧张，怕我把人拐跑了？"
    赵宇终于端起那杯茶，抿了一口，放下时杯底在茶盘上磕出清脆的声响："茶不错，但泡久了会涩。"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姜雨薇，"五分钟，车上等你。"
    门关上后，茶室里的空气才重新流动。
    许念初长出一口气："你故意的？"
    姜雨薇摩挲着茶杯，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杯沿磕出细响，和心跳同频："他早就知道我来找你，躲反而显得心虚。"
    "他在试探，"许念初压低声音，"这台旧电脑，他起疑了。"
    "让他疑。"姜雨薇冷笑，"U盘在我这儿，他查不到证据。"
    许念初沉默片刻："接下来呢？"
    姜雨薇看向窗外，赵宇的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等他先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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