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菩萨罗刹

    “马三，本将再问一遍，你盗了玉玺，是想造反么？”
    片刻后，隐隐约约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我们没想造反……”
    “我们马家村为王爷挖矿，炼金，全村青壮皆死在矿内，如今整个村子仅余我们几个年轻人。廖将军，我们快要病死了，请您发发慈悲，我们需要大夫，需要药材，我们只想活着……请将军转告王爷，只要满足我们的条件，我们就会把王爷要的东西亲手奉上。”
    廖廷均道：“混账！你们若是想活，就乖乖把玉玺交出来，本将军留你们一条全尸。”
    话音刚落，就见身边的副将前来向他禀告，“将军，季先生来了。”
    季砚临下马上前，朝廖廷均一抱拳，“廖将军。”
    他嗓音温润，却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意。
    “季先生。”廖将军亦抱拳回礼，眼底闪过一丝轻视。
    这位王爷派来的监军，看着文弱，那一脸的野心却是明目张胆。
    两人客套一番，季砚临才转入正题，“王爷说了，不拘用什么法子，必要拿到玉玺，请廖将军动手吧！”
    季砚临眯眼看向这座隐在山间的宗祠，对廖将军点了一下头。
    廖将军抬手，手下立即有士兵上前去，点燃了早已布置好的炸药。
    随着引信燃尽，“轰”的一声巨响传来，顿时地动山摇。
    强烈的晃动让山腹内的众人觉得不安，尖叫声响起。
    “爹爹……”
    女孩儿抱紧了父亲马三的大腿，黑眼睛睁的大大的，布满脏污的小脸上弥漫着对一种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的恐惧。
    “翠翠。”
    马三揉了揉女儿的发顶，“乖，去娘亲那里，替爹爹照顾好娘亲……”
    女孩儿听话地跑回原来的位置，依偎进了女人的怀中。
    马三转头去马小六说，“我出去跟他们谈判，你们千万不要出来！”
    洞内所有人都看着他，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迷茫和无助，同时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他们想活下来，却不愿被当成牲口或某种物件随意就被外面那些人都处置了，他们需要得到药材来缓解他们的痛苦，他们需要填饱肚子——可如今，饥饿和病痛正折磨着他们每一个人。
    正在这时，角落里的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娘！”
    有人喊，“三哥，你快来看看……”
    马三跑过去，看到躺在草堆上的女子，她双眼紧闭，仿佛已经死去。
    “燕燕……”他喊，“燕燕你醒醒……”
    女子没有睁眼，手却随着马三摇晃的动作无力地垂了下来。
    有个农妇意识到了什么，捉住女子的手，紧张地喊，“小燕，小燕你醒醒……你别吓婶子啊！”
    看清周围人脸上的悲伤，翠翠才开始恐惧，小声地喊：“娘……”
    人们沉默下来。
    马三的眼眶湿润了，唇抿的紧紧的，翠翠意识到母亲的死亡，扑在母亲怀里，默默地流泪。
    这样的情景，这些时日，他们已见过许多次。
    每日都有熟悉的亲人离开，他们早该习以为常。
    可是……
    正在这时，原本埋在母亲怀中哭泣的翠翠也突然没了声息，马三抱起翠翠，见她脸孔通红，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用手一探额头，那里早已变得滚烫。
    “翠翠……”
    马三的眼泪流下来，落在翠翠烧的通红的小脸上。
    “已经没有药了，三哥。”有人轻轻地说了声。
    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爱人和孩子的死去更痛苦呢？
    一句话就击碎了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脊梁。
    马三将翠翠放在席子上，颤抖着手轻轻给她盖上被子，扔掉拐棍，跑到石洞前，绝望大喊：
    “我们投降……你们听见了么？廖将军，我们投降了！”
    外面没有应答，爆炸声却不停地传来。
    马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看同伴，又回头看了看安静至极的人群，眼神里的恐惧终于不可阻挡地流了出来。
    “廖将军！廖将军！”
    他大喊起来，“我们投降了！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可是外面仍旧没有人应答。
    剧烈的爆破声裹挟着大地的震颤，碎石不断从众人头顶落下，那些祖宗的牌位，也禁受不住此刻的晃动，纷纷从高处掉落。
    尖叫声越来越小，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啜泣，一种更加绝望的悲伤蔓延开来。
    “爹爹……”
    翠翠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来到了马三身边，终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即将会死去的恐惧，紧紧抱住了父亲。
    正在这时，更剧烈的震动传来，女孩抬起头，只能看见父亲绝望的目光，以及朝着他们塌下来的洞顶。
    一队人马正在晴川的山脉古林之中穿行。
    山间雪如絮，落在人身上便化了去，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脚下亦是厚重的落叶。
    头顶树影遮天蔽月，冷风裹着雪花不时朝人面上打去，远处的密林不断传来怪异声响，像是有阴魂游荡在其中似的，令人心中发虚。
    沈之珩骑在马上，黑色的大氅被风吹起。
    秦朗跟在他身后，举着火把。
    “公子，要不要歇一歇？”
    “不必，继续往前走。”
    秦朗点点头，之前，他们在搜山时发现远处飘来浓烟的气味儿，便一直顺着这气味往前摸索，不想，竟钻进了此处密林之中。
    这一路行来收获颇丰，竟叫他们发现了好几处矿道的入口，只是里面太过四通八达，若是没有矿道分布图，恐怕没个三两日难走出来。
    每一处他都留了人手在那里守着，他们的人被分散后，到达这里的已不足十人。
    不过这十人每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若是碰见小股的散兵，自保绝无问题。
    山间明明飘着雪，头顶却悬有一轮月，不过那月是古铜色的，落在林中，显得四野更加阴森可怖。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林间，忽地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一群林鸦扑扇着翅膀掠过树梢。
    季砚临原本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此处的山崩地裂，听着这些山民求救的呼喊，不知为何，心头忽地一跳，当即取下风帽，朝林间望去。
    有个黑影立在那里。
    恰逢月光移过树梢，季砚临看清了那个影子。
    在这诡异的林间，那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他凝视着他，玉面带笑，好看的有些过分。
    若说是菩萨低眉又太过慈悲，若说是罗刹现世又嫌狠戾。
    山间的空气湿冷，手脚早已冻的麻木，季砚临的额头上却冒出了冷汗。
    紧接着，他瞧见那人持起了弓，搭上箭，拉满了弦，对准了他。
    下一刻，破空之声传来，一刹便穿透了他的肩膀。
    血花砰然散开。
    而那箭的力道也是极大，竟将他整个人都射得向后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