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她尝起来跟荔枝一样甜
作者:行夜白
可伴随着这种感觉一起出现的,则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他的理智,还有二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都在拼命地拒绝这种沉沦、迷恋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肉体的亲密,隐藏的情欲,仅凭四片相接的唇瓣引发,却能带来湮灭般的快感。
不仅是感官上的冲击,还有灵魂被填满的充实。
但他依旧不喜欢。
多宝阁中,铜壶滴漏点滴不绝,琴案香炉里,一线檀香丝丝缕缕,缠缠绕绕,仿佛要将人心底的记忆全都勾出来。
“身为一个帝王的继承人,就该像个真正的帝王,不能沉溺,不能放纵,不能有软肋,凡事都应该掌控。”
幼年时父皇对他的教诲仍回荡在耳边。
先帝萧元徽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的父亲是萧明炎,萧元徽的胞弟。
萧明炎还是清河王的时候,身为侧妃的母亲生了他便去世了。
彼时的萧元徽后宫多年无所出,萧明炎便主动上书提议将这个孩子过继到皇后名下。
萧元徽没答应。
父亲无视,母亲身亡,正妃记恨,偏偏还年纪最小,体弱多病,在王府中的四个哥哥面前,年幼的他吃了不少苦头。
就这样一直跌跌撞撞长到了六岁。
兵乱起的时候,清河王府也被流寇冲击,萧明炎拖家带口前往上京逃难,沿途驻扎在一片荒凉的山坳中。
那一夜几个哥哥累了,没有来找他的麻烦,他睡了个好觉。
然而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驻扎过的营地上所有的人都撤走了,连帐篷也未曾留下一座,整个荒野上,唯独只剩下他一人。
他永远记得那日的情景。
黎明前黑沉的天色,远处嚎叫的狼群,荒无人烟的大地,孤身一人的自己。
那一刻,他简直恐惧到极点。
他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一刻都不敢留在那里。
因为多留一刻,被狼群撕碎的可能性就会大上一分。
可是,他还是被狼群盯上了。
它们跟了他一路,最终迫不及待地围着他撕咬起来。
当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去时,有人纵马而来,长箭射中了其中一匹狼。
群狼后撤,不敢再上前。
他流着泪望着从天而降替他击退狼群的父亲,下一刻却被他抬脚踹翻——
“你怎么如此没用?”
“为何要将狼群引来?”
因为他“犯了错”,被勒令不许接近营地。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远远地看着众人,小袍子上全是血。
夜里又飘起来雪,有老家奴看不下去悄悄送来了伤药,又替他处理包扎伤口,还给了他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他给那对他动了恻隐之心的老家奴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再次启程时,他便远远地跟着,只是他从此不敢轻易再睡熟,他很怕自己一觉醒来,又被父亲抛弃在荒野上了。
到了上京,萧元徽给萧明炎赐下了府邸,又邀请他参加春猎。
他无意间听到父亲的计划,要对春猎那日萧元徽所骑的马动手脚。
是他撞到萧元徽的马蹄下,冒着被马蹄踏成重伤的风险,阻了那匹被动了手脚的马。
萧元徽下马将受伤的他抱起的时候,他抓着他的衣袍紧紧不放。
萧元徽似乎明白了什么。
将他带回宫后,萧元徽就让他上了皇家的玉牒,做了个挂名的儿子,赐他宫殿、仆从数人。
他成了大梁唯一的皇子。
萧明炎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渐渐笼络了一批朝臣。
萧元徽很看重他,特意请了自己的老师沈奉雪来教导他。
他天资过人,性情温顺,连皇后娘娘都对他喜爱不已。
九岁那年,他偷偷在宫里养了一只雪兔,下了学便会来寻雪兔玩,常常玩到很晚才回寝殿。
到了后来,更是将那只雪兔悄悄揣进怀里,抱回寝殿一同玩耍。
贪玩换来的是第二日的精神萎靡,以及学业的荒废。
萧元徽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人抱走了他的雪兔。
萧元徽一向待他很好,却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让步。
他去求萧元徽,萧元徽却命他留下来用膳。
他记得那晚的汤很好喝,破例多喝了几碗。
等他用完膳又想起那只雪兔,萧元徽却道,那雪兔就在他肚子里。
身为帝王,不能放纵,不能沉溺,不能因为任何事情而失控。
这是萧家的祖训。
更是他们萧氏子孙刻在骨子里的教条。
从那以后,他便活的极为克制。
喜欢的食物绝不贪吃一口,心仪的东西绝不多看一眼,多一分贪餍就多一处软肋,少一寸妄念便少一道枷锁。
但总有什么东西是例外的。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他踩着倾泻了满地的银光来到她的房间。
她的侍女去城中玩耍了,他站在槅扇外,远远望见那碧纱橱内烛影摇红,花遮翠拥。
窗外生着高大的西府海棠,她屋中有半扇窗开着,夜风送来海棠花的香气。
她白日里穿过的水红色的衫子随意搭在了屏风上,鹅黄的宫绦长长的垂下,室内虽不见她人影,他却从这乍泻的春光中窥得无限旖旎。
沈之珩慢慢走过槅扇,进了碧纱橱。
她趴在罗汉床的小几上睡得正香,几枝海棠躺在她裙边,她的手边,还有一只精致的小筐,筐中装着一些半开的海棠。
她原本应当是在摘海棠花,不小心睡着了。
这海棠花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她心思灵巧,在府中之时便会用晾干的海棠花做成香囊送给他,还会用新鲜的花瓣蒸制点心送到他的书房……如今,她还会如此待他吗?
十二岁那年,他被沈奉雪从北歧的死人堆里刨出来。
丢了那重身份后,他便被带回沈家,成了沈家的长子。
沈奉雪临死前曾叮嘱过他,要他将府中的孩子视作自己的亲生弟妹,永远庇护。
而他是怎么回报师恩的?
更漏过三更,城中的喧闹似乎已远去,街上有人在唱歌,调子很好听。
沈之珩站在她身前,俯身凝视着她的睡颜。
乌黑的发,滑腻如雪的肌肤,小巧的琼鼻,以及那嫣红柔软的唇瓣。
她尝起来跟夏日里的荔枝一样,清甜,柔软又可口。
因为太软,让人有种靡靡沉浸般的眩晕感。
他终于明白为何父皇说,有些东西是不可触碰的了。
得到了第一次就想得到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还想要第三次……
他甚至还想……
察觉到此刻的自己正在想什么,沈之珩猛地清醒过来。
他快步走到门外,刚在院中站定,楚淮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边。
“公子,薛小将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