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这种江湖黑话，自然不会出自诸葛小芳之口。
    就见那货郎脚下生风，跑的飞快，肩头扁担却稳稳当当。
    竹筐里的诸葛小芳有规律的上下颠簸，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带飞出去二里地。
    她没说什么“大敌当前，岂能临阵脱逃”之类的屁话。
    她只知道大势已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才是正理。
    “不过，妖族是怎么这么准确的找到自己位置的？”
    这是诸葛小芳心中唯一不解的地方。
    其实也不是不解，以她的智慧，早就第一时间想到是内部出了问题，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
    这又不是什么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这是种族和种族之间的战争啊，这也能叛变？
    容不得她多想，身后祸斗如影随形，血红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疯狂，没有半分得意，有的只是平静至极的“死”字！
    会咬人的狗不叫。
    此刻的祸斗，反倒是更让诸葛小芳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她在竹筐里翻了翻，想找个东西阻拦一下祸斗，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曾想还真在脚边找到了一个才捏了一半的小泥人。
    不过巴掌大小，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老儿。满脸笑嘻嘻的，嘴巴紧紧抿着，泛着一层糖稀的光泽。
    手上提着一副字：
    上天言好事，
    下界保平安。
    这是之前围困紫金山之时闲得无聊，和货郎学着玩的。
    做的是灶王爷题材，还特意用糖稀抹了嘴，意思是小嘴抹了蜜，上去之后就别说坏话了，取一个好兆头。
    当然，普通人捏的泥人不过是为了图个好兆头罢了。
    可这，是泥人张捏的泥人。
    说时迟那时快，诸葛小芳瞅准时机，将手中的“灶王爷”瞄准祸斗奋力一掷。
    “嘭！”
    巴掌大的泥人迎风便涨，眨眼间竟涨成十几丈大小。
    “灶王爷”周身金光闪耀，那因诸葛小芳技术不好而捏出豁口的地方，此刻在笑眯眯的神情下，显得格外渗人。
    看起来，有些像“鱿鱼游戏”里的那种杀人木偶。
    手中那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字幅化为两道金色光芒，直直朝祸斗射去。
    “我擦！！”
    祸斗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去。
    连忙侧身躲过一道光芒，却被另一道光芒击中前腿，发出一声闷哼。
    而灶王爷口中，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却因被蜜糖沾住而张不开。
    “咻！”
    一根箭矢径直将之贯穿，整个脑袋也轰然崩塌，化作滚滚泥沙，簌簌落下。
    姜槐没有放下弓，继续锁定那脚步颇有章法的货郎。
    他现在已经是百无禁忌了，别说灶王爷，就是天王老子在面前，他也敢爆头。
    而那货郎身影左闪右避，忽快忽慢，毫无半点规律。
    “也难怪这泥人张，会护着诸葛家传人，感情是拿到报酬了。”
    狌狌在旁一语道破玄机，“这是「小八卦」啊！”
    “震上震下，神机百变！”
    姜槐不关心那步法，而是有些好奇那货郎的身份，
    “这就是泥人张？”
    “是啊，泥人张。”
    狌狌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坏笑，“他们家的泥娃娃可有意思。”
    “不信你继续射他就知道了。”
    “好，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有意思。”
    姜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门异术，不由也来了兴致。
    刚才那灶王爷一看就是残次品，根本不可能是传说中能将一坨泥巴玩出花的天津泥人张所出。
    与此同时。
    货郎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频频回头张望，两条腿硬是跑出来四条腿的风采！
    “哎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介根本就不是人来的地嘛！”
    这哥们张嘴就是一副说相声的语气，哪怕诸葛小芳已经听了好久，但还是忍不住想笑。
    “张大哥，现在……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货郎又是一步迈出，身形却诡异的横行数米，
    “凉拌~”
    话音未落，小腿一拐，摆出一个魁星踢斗的样式。
    接着脚尖顶住扁担前的竹筐，略微一挑。
    下一刻，周遭骤然起一层迷雾。
    和刚才阵内迷雾不同，这次的迷雾贴着地打旋，深处不时响起阵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
    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群小鬼抬着花轿，有一女子身着红袍，头盖鲜红盖头端坐在轿中。
    唢呐声犹如穿金裂帛，伴随着送亲小鬼阴恻恻的嬉笑声。
    狌狌眼睛微眯，“有点意思，这是泥人张的「钟馗嫁妹」。”
    “哦？这位还有妹妹？”
    姜槐边问边再次拉弓，这一次，他瞄准了轿子上的人影。
    就在箭矢即将穿透迷雾时，货郎猛地一拍扁担，一身着红袍，黑面虬髯的大汉飞出，手中宝剑一挥，竟将那光芒四射的箭矢斩成两段。
    而这还不算完。
    没人知道这泥人张传人到底备了多少存货，此刻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泥人不断从竹篓里飞出。
    先是三个老头，手捧寿桃、金圭，还有个小孩。
    这次不用狌狌介绍，姜槐自己也看出来了，福禄寿三星这是！
    福星”又称“福神”，在道教中称“紫薇大帝”，掌管人间福气的分配；
    “禄星”又称“文昌星”，是读书人的保护神，掌管人间功名利禄；
    “寿星”又称“南极老人星”，掌管人间长寿。
    也幸好这三位只是泥捏的，否则也没姜槐什么事了。
    而在这三尊大佬身后，也是一个三人组合。
    一个手执红色拂尘的绝色女子，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武将，还有一个看起来和钟馗差不多的虬髯大汉。
    “《风尘三侠》，虬鬤客，李靖，红拂女！”
    狌狌像看戏一样，看的目不暇接。
    尤其是他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猴子，手里捧着一个比脑袋还大的桃，很无奈的笑笑，
    “这出叫做《白猿献桃》”
    “那边……”
    他又指着猴子旁边一个将军打扮和一个文官打扮的两人，
    “那叫《将相和》，说的是廉颇和蔺相如。”
    帝王将相，神仙鬼怪，此刻如过江之鲫般从那并不大的竹篓里不断钻出。
    别说是姜槐，就连泰山会那些四处奔逃的人也都看的目瞪口呆。
    这法术好，这法术得学，想要什么捏什么就行了……
    堪称神笔马良！
    而货郎此刻，已经来到水位线旁，望着四周滔滔洪水有些发愁。
    捏泥人的最怕什么？
    无疑是水！
    不论是神仙鬼怪，还是帝王将相，在陆地上神威赫赫，栩栩如生。
    但到了水中，立刻便要化作一摊泥水。
    这不是碰不碰到水就能解决的问题，而是相生相克的原理。
    否则，泥人张这门技艺未免太过逆天了点。
    而货郎此番前来，也着实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水漫金山的扬景。
    更没想到，几乎是整个泰山会的主力，再加上诸葛家的排兵布阵，竟然没按住这几个妖怪！
    早知如此，就算诸葛家开出天大的筹码，他也不会过来的。
    这不是凤雏打车去落凤坡，急着找死嘛！
    “张小哥，现在怎么办？”
    诸葛小芳依旧坐在竹篓之中，小手紧紧抓着边缘。
    “”货郎挠挠头，苦着脸道：“这可咋整，我这泥人遇水就化，可过不去这洪水啊。”
    话虽如此，他眼睛却滴溜溜乱转，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竟然从竹篓里掏出一个「嫦娥奔月」的半成品。
    一巴掌把那已经惟妙惟肖的嫦娥拍扁搓圆，重新变为一块泥料，接着迅速捏起来。
    眨眼间，一只巨大的泥鸟成型，迎风便长，活灵活现，还会回头梳理羽毛。
    “快上来！”货郎招呼诸葛小芳，两人赶忙爬上鸟背。
    “坚持不了多久，但至少能摆脱追杀。”
    货郎实话实说，随后又奇怪道，“你家人难道没来接你？”
    “没来。”
    诸葛小芳露出苦笑，抬头看着那染上血红之色的日头，
    “我总感觉这里怪怪的，好像已经不是我们原来那个世界了，否则，我爸我爷早就该过来了……”
    “咦，你这鸟怎么光扑腾不动弹啊！？”
    听诸葛小芳这么一提醒，货郎这才发觉的确如此。
    他们已经坐上去好一会了，周围景色却没什么变化。
    探身一看，货郎差点气的吐血。
    只见其中一只鸟腿正被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喇嘛牢牢抓在手中，难怪怎么飞也飞不远。
    而这喇嘛也不说话，好像专门为了捣乱而来。
    “你特么干嘛？”
    货郎大怒，也顾不得什么礼节。
    “施主，飞不出去的。”
    这喇嘛微微一笑，半身杏黄色的僧衣，半身结实的肌肉，长的有点像古天乐版《神雕侠侣》中的金轮法王。
    “为何飞不出去？”
    诸葛小芳并不畏惧，
    “我们也不用真飞多远，只要离开紫金山附近就行了。”
    “你要是想走就和我们一起，不想走还请松手！”
    喇嘛念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却并不看向周围的洪水，反而是指着山顶的白泽大旗道，
    “小姑娘，你刚才说的没错，从这大旗出来的时候，这方天地已经起了变化。”
    “一开始，贫僧还以为是妖气作祟，导致致日光隐晦，苍天泣血。”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苍天之中，又诞生了一股意志，两者在互相争斗。”
    喇嘛话音未落，就被货郎嗤笑打断，
    “大师，我看你是念佛念傻了吧，苍天高高在上，有什么能和老天爷斗？”
    “我也不知。”
    喇嘛并没有生气，接着说道，
    “不过无论如何，你们是出不去的，就连贫僧诵念我佛真名，都得不到回应。”
    货郎一听，转头看向诸葛小芳，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根本没有半点信号，随手扔进水里。
    “噗通”一声。
    货郎好像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可咋整？难道我们都要死在这儿？”
    说罢，又想起先前制定的捉妖方案，自嘲道，
    “还特么请君入瓮，现在看来，咱们才是客人呐！”
    诸葛小芳却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问道：“大师可知破局之法？”
    喇嘛双手合十，“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需要你们配合。”
    “我有六字大明咒，可放无量光明，原本想着铭刻在紫金山之上，永镇妖窟，没曾想被那道人抢先一步。”
    “又正好瞧见你这一手本事，咱们不妨合作一下，你捏个不动明王忿怒相，贫僧来刻印六字大明咒，如何？”
    “呃……”
    货郎眼神犹豫。
    其实，他并不是泰山会成员，这次过来只是应诸葛家之邀，前来助阵而已。
    而且，他跟随师傅常年行走江湖，总感觉眼前这喇嘛有点不对劲，看起来阴森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板印象的缘故。
    “行……倒是行……”
    “可是我没捏过不动明王……”
    “更何况咱们这边有句老话不知你听没听过，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货郎提前打好预防针，免得到时候怪罪自己。
    哪知喇嘛微微一笑，
    “无妨，我可沟通业火，筑无垢琉璃法身。 ”
    “行吧。”
    货郎虽还是勉强，却不再多言。
    不消片刻，泥人已经捏好。
    “我好了，你的火呢？”
    货郎把泥人递给喇嘛，却见那喇嘛即便是对一尊泥像也格外尊敬，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叩拜。
    他额头一直贴着地面，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声音，
    “火……”
    “自然需要引子了……”
    “请施主舍脂一用！”
    与此同时，姜槐已经射爆钟馗的妹妹，砍翻一众小鬼，拳打红拂女，脚踢虬髯客，然后从白猿手里抢来寿桃，暴扣在蔺相如的脸上……
    “花里胡哨。”
    这是他对泥人张的评价。
    诚然，他一开始的确被这稀奇古怪的手段吓了一跳，但真上手试了试，也就那么回事。
    这让姜槐不禁想起小小沫，看来没让她出来是对的，泥捏的果然禁不住折腾。
    下一刻，“福禄寿”被齐齐削去脑袋，轰然化作泥沙。
    尘埃落定之后，一个盘腿跌的密宗僧侣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手结印，一手转动经筒，嘴里念念有词。
    除了此人之外，并无货郎和诸葛小芳的身影。
    “我是，真的，真的，很讨厌和尚！”
    姜槐深吸一口气，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径直来到僧人面前，照着脑门就是一拳。
    “砰！”
    一拳，僧人齐腰陷进地面。
    泥土龟裂，碎石崩塌。
    “很好。”
    姜槐有点欣赏了。
    抬手又是一拳。
    “砰！！”
    这次，僧人只剩一个脑袋留在外面，嘴里还在不断诵念着什么。
    就在姜槐准备最后递出一拳彻底解决之时，就听祸斗突然朝着水面叫嚷。
    “快看那边。”
    只见已经攀登至半山腰的水位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往下一拉，以惊人的速度飞速下降。
    在紫金山正对面水域，一个巨大的脑袋正缓缓地从水底升起。
    通体透明，宛如水晶雕琢而成，甚至能透过身躯看见身后的景象。
    随着脑袋缓缓升起，无数水流倾泄而下 声势惊人。
    等这尊身影完全显露之时，就连姜槐也吃惊不已。
    这是一尊硕大无比的佛陀！
    高达数百丈，双眸紧闭，宝相庄严。矗立在水面之上，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祂，竟然在俯瞰着整座紫金山……
    大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