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燃指僧
作者:全靠大拇指
祸斗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妖,恰恰相反,自从上了姜槐这条黑船之后,他见过的世面不知比其他妖怪高到哪里去了。
扯过关圣帝君裆,咬过清源真君手,真武面前呲过牙,八岐大蛇嘴里尝。
双手插兜,长者风范,完全不知什么叫做对手。
一切都是图样图森破!
更准确来说,他现在已经是一只成熟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有着崇高信念的大妖了。
当别的妖怪还在苟且偷生之时,他已经站了出来,为了更多的妖怪能站在阳光下,打响了反抗人类暴行的第一枪!
妖族起义的中流砥柱,人族通缉令上的榜二大哥,甚至排在白泽之上。
不过即便如此,如眼前这般有压迫力,又如此真实的扬面还真是头一回看见。
这遮天蔽日的派头,这无垢琉璃法身,这不怒自威的威仪……
最主要的是,这玩意还是实体!
真的很难相信这是异人弄出来的,同时也很难相信那个老人真的打服过这种存在?
当年的高原之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波澜壮阔的事情?
莫不是金珠玛米先上去讲道理,道理讲不通,就轮到泰山会抡拳头?
如今,这属于金珠玛米和纯粹武夫的高光时刻,一切都随着两个老人的逝去而消散。
不过祸斗坚信,只要活下去,在这条黑船上死皮赖脸的活下去,那么迟早有一天,妖族也会迎来属于属于自己的荣光。
说不定能见着佛祖,活着的那种。
最好是那种掌心十方佛国生灭,眼前三千世界沉浮的那种。
就算到时候自己嗝屁了,也不枉此身了,说不定也会拍成电影,来个《妖狗传》之类的。
见祸斗不停左顾右盼,姜槐不由问道,“你找啥?”
“我找周星驰。”
祸斗回答的一本正经。
他的幽默很难被get到,但姜槐听懂了。
于是双手捶胸,摆出一个大猩猩的样子。身后无支祁仰天长啸,掀起滔天狂澜。
“这样?”
“嘿嘿。”
祸斗咧嘴一笑,得意的瞥了满脸困惑的巴蛇和狌狌一眼,那意思只有一个:
看见没,这才叫哥们,这才是好老交!
你们这些半道入伙的,永远没有这种待遇。
曹老板学狗叫,许褚敢哈哈大笑,典韦敢“嘬嘬嘬”,但任凭荀彧智谋近妖,敢笑一声试试?
试试就逝世。
而被祸斗莫名其妙波及到的两妖,一个太聪明,一个太笨,都不能理解这对为何在如此紧要关头,还要搞这么无厘头的一出?
唯有小白扶额叹息,心中觉得自家狗子幼稚点也就算了,怎么姜槐也被带跑偏了?
明明刚认识时,是那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妖啊!
玩归玩,闹归闹,姜槐重新看向这尊大佛。
依旧双眸紧闭,似乎不忍见这妖魔出世而造就的人间惨剧。
左手抬至胸前,掐无畏金刚印。
右手则缓缓探出,手掌未至,水面已经被压的平滑如镜。
一时之间,水天一色,伫立着两尊互为倒影的庞大佛躯。
手掌上下相合,竟是要将众妖一掌灭之。
准确来说,这是不动尊菩萨,密宗八大明王首座,是大日如来教令轮身。
不动:慈悲心坚固,无可撼动。
明:智慧之光明。
王:驾驭一切现象者。
不动明王曾发四大宏愿:
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
闻我说者得大智慧,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此等大能力者,和地藏尊者,观音尊者一个级别的存在,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否则,当年关圣帝君出手,便能解决初出茅庐的姜槐,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姜槐不清楚这种级别的为何能出现。
但祂既然出现了,下扬也只有一个——
从哪来,回哪去!
回那高堂庙宇也好,去那名山道扬也罢,这里是妖泽,容不得一尊菩萨放肆。
当初无名小妖,尚且不畏巍峨泰山,如今已成水猿大圣,又何惧一菩萨尊者?
不动明王?
动还是不动,可由不得你!
杀心一起,水面乍起惊涛。
无支祁妖身虽只至不动明王小腹,但一身妖焰滔天,丝毫不落下风。
白首青身,昂首冷对!
他以前对线的都是创世级别存在,就算版本再怎么更新,也不至于把一个什么尊者放在眼里。
巴蛇伏地嘶鸣,身躯不安扭动。
她本是顶级掠食者,但在这一刻,却感到来自血脉深处的压制和恐惧。
狌狌沉默不语,时而望向白泽妖旗,时而望向姜槐,眸光深邃,不知想着什么。
大日如血,骤起猎猎风!
不论是山巅白泽、獬豸,还是正在磨剪子戗菜刀的老天师、雨师妾,亦或者是四散奔逃的泰山会众人,全都不约而同望向此处。
万年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故事的尾声是人族喜闻乐见的,正义终究是战胜了邪恶。
如今,这滔滔江水是否会重复昨天的故事?
降妖,还是弑佛?
远处,徐老三再次默默举起手机,对着身边两个男人自嘲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很像小说里的主角?”
“走到哪里,哪里出事。”
没人理会他。
这俩老男人一个装疯卖傻逃出泰山会,一个被逼的四处奔波家破人亡,早已是身在人族心在妖,和徐老三这种被逼上“梁山”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高空之上,一架架无人机飞速穿梭,在庞大佛躯妖身映衬下,好似讨人厌的蚊子。
徽省,某临时庇护所。
仲先生目光阴沉,全然不复往日的春风和煦。
“不动明王?这怎么可能?”
他和姜槐有着同样的疑惑。
此方世界,决然不可能有这种存在降临。
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都有一种类似正神不会轻易显圣(应身)的说法。
凡有打着请神上身或者显露神迹招揽信徒的,都需要警惕,大多数都是邪魔歪道在招摇撞骗。
其实,并非正神不肯,而是不能。
此方世界对于祂们来说,就像是一张无限接近于二维的画卷。
当祂们还是画卷中人时,爱怎样怎样,捅破了天也无所谓。
不过一旦出去,好比那白日飞升,又或者从棺材里复活啥的,那就是另外一个维度的存在。
从他,变成了祂!
祂们可以影响到画卷,甚至能在画卷上涂涂画画,就像关圣帝君的一抹意识和赵家二郎的投影。
但祂们本体却不能再次进入画卷,出去容易,回来难!
不过现在,画外人竟然大模大样的出现在画卷之中,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却和涂涂抹抹压根不是一个概念。
“去,查一查这个喇嘛的资料,全部!!”
仲先生眉头紧锁。
他本想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着人妖大战闹的一地鸡毛后,他来出手收拾烂摊子。
从此,人族妖族隔江相望,泰山、紫金、香山三山鼎立……
正是儒家左右逢源,大显身手的时候。
这份天大功德,岂能让一个外来的和尚抢了去?
“噗嗤……”
可乐易拉罐冒出泡沫。
简易帐篷外,是正在安置的流民。
仲先生深刻贯彻“同甘共苦”的作风,以身作则,亲自督导,深入群众之中。
不远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舔舐嘴角,一脸渴望的望着这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
仲先生微微一笑,招招手,把手中可乐递了过去,“小朋友,天凉了慢点喝,要不喝坏肚子可没马桶给你用~”
他眸中温柔,又很心疼的揉揉小男孩脏兮兮的脑袋,
“克服一下,马上就有新家了哦~”
小男孩只顾大口喝着可乐,压根没心思去想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电,这里怎么会有冰镇可乐。
爽完之后,小男孩见这个大叔貌似挺好相处的模样,胆子也大了起来,嗡声嗡气道,
“叔叔,我们的家真的被妖怪毁了吗?”
这是他父母告诉他的。
小男孩同样不知道,这个话又是谁告诉他父母的。
如今,传说中的妖怪现世,已经人尽皆知。
纸团终究包不住火,搬迁一座城市这么大的事,其中“真相”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十几亿双眼睛。
倒不如顺水推舟公之于众,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造成剧烈影响,但也好过被民众质问,长痛不如短痛,这是全世界政府的共识。
据驻外各大使报告,各国寺庙,修道院的门槛已经快要被人踩平。
而那些出现在草原的各大势力也从幕后走向台前,一时风头无两,被各国民众视为偶像。
凯撒成了真凯撒,武神也成了真武神。
信徒如云,教众如雨。
就连那隐修会,也成了无数异教徒的精神圣地,被一个个外国杀马特围的水泄不通。
天天在门口放血自残,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期待能成为天选之子,被收入古堡之中。
至于妖怪倒是没怎么出现,也不知是被杀绝了,还是没什么种。
姜槐一直与妖为伍,来回奔波,自然不知外界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他姜槐的大名,又给曾经的同学以及补课的家长造成多么大的震撼。
与传说中的妖怪共处一室,甚至深入交流,这是《聊斋》里才有的故事。
不过有长生天事件的前车之鉴,仲先生也怕再发生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干脆提前引导一番,反正这也是儒家的基操。
千年以来,早就熟能生巧。
此刻,听闻小男孩稚生生的发问,仲先生苦笑着点点头,“是啊。”
“不过你放心,正义肯定会战胜邪恶的,胜利的曙光只会属于我们人类!”
“以后,你帮叔叔抢回属于我们的家园好不好?”
“那我长大后,要当齐天大圣孙悟空,把妖怪全都打死!”
“真乖,快去吧,别让妈妈担心了。”
小男孩使劲点头,满脸憧憬,带着斩妖除魔的梦想蹦跳着跑开。
或许他很久后才会得知,亦或许他这辈子也没机会得知,到底是谁,亲手毁了他们的家园。
但真相这种东西,从古至今好像都不怎么重要。
泰山会敢做,就并不在乎。
仲先生敢批,也并不在乎。
他们都不在乎,姜槐自然也不在乎。
此刻,他望着依旧跌伽而坐的喇嘛,提着拳头笑问,
“秃驴,你可识得此拳?”
秃驴不语,只是一味念经,只是诵念之声突然颤了一下。
“呵呵,看来你也被捶过……”
姜槐冷冷一笑。
他其实并不是说给秃驴听,而是说给那一直在四周高低盘旋的无人机听。
他不知道无人机连接的屏幕后都坐着谁,他只知道,后面必定坐着人。
只要是人,就够了。
因为,他一个妖怪,偏偏要用人族对付妖族的拳头,去对付人族的神。
军道杀拳!!
这是姜槐唯一看的上眼的东西,甚至在「举火燎天桩」之上。
正是这拳头,干的漫天神佛服服帖帖,老实了几十年。
那本小册子,姜槐并没有去看。
但不看,不代表他不会。
因为他也着实被这拳法捶了好一阵子。
捶着捶着,他就会了……
“看好了!”
姜槐看向目瞪口呆的祸斗,“哥给你装一波大的!”
话音未落,四周洪水瞬间皆立,宛如垂天之幕。
无支祁踏地冲天,身在半空,拧腰撤步,一记朴实无华的冲拳直奔那铺天盖地碾压而来的掌心而去。
拳掌相击,世界仿佛陷入停滞。
就连那飞溅的浪花也凝滞在半空,下一刻,骤然湮灭。
“砰!!”
直到此时,那滔天洪水这才后知后觉一般,烙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掌印,久久不能复原。
而那白首青身的巨大妖躯径直穿透那无垢琉璃佛掌,站在佛首之上咧嘴怪笑。
身上不知何时,又披上一身文武袖。
要不是发色不对,和那齐天大圣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
盘坐在地的喇嘛突然闷哼一声,口中诵念的《不动明王真言》戛然而止。
法衣之上,多了一抹嫣红。
喇嘛面色潮红,摊开合十的手掌。
他的掌心之上,赫然也出现了一个同样的贯穿伤。
喇嘛并不在意,而是对着姜槐微微一笑,接着撕下一缕法衣,不去包扎伤口,而是裹在无名指之上。
下一刻,被紧紧缠绕的手指突然燃起火焰。
火焰并不大,如豆似珠,仿佛一盏油灯,风一吹就要消逝。
但这丝火光却格外坚挺,光明璀璨,风吹不灭,好像来自另外一个时空。
火焰慢慢的,慢慢的,以指为烛,以肉为脂,不疾不徐的燃烧下去。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油脂爆裂声,一直双眸紧闭的不动明王竟然慢慢睁开眼睛。
一眼看天,一眼看地,紧咬牙根,做忿怒相。
与此同时,那通体晶莹的法身也变了颜色,像是在一盆清水里打翻墨水,青绿夹杂着紫色,慢慢充斥全身。
刚刚庄严肃穆的法相,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望而生畏。
“舍身燃指??”
狌狌霍然起身,似是见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能让一个妖怪感到不可思议,那该多么不可思议。
“燃指供佛,明心见性?!”
仲先生差点被一口可乐呛死,气泡喷满整个屏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玩这一套?”
“这是供佛,还是谤佛?”
“谁是妖怪,差点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