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毛衣、异象、觉火、脏雷

作者:全靠大拇指
    “求求你了,呜呜呜……”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
    孤儿院内的槐树荫下,一辆轮椅风驰电掣。
    轮椅上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随着一个颠簸,身体不由自主随着惯性摔在地。
    小女孩爬不起来,只能躺在那里不住呜咽。
    因为连衣裙下的四肢,枯瘦如柴,皮包骨一般完全不是正常小孩白白嫩嫩的样子。
    她叫小雨,患有小儿麻痹症,是霍院长在一个雨天从门口捡来的。
    捡来时已经被雨淋透,纸箱软塌塌的糊在脸上,几乎只剩下半条命。
    而始作俑者,差不多和轮椅差不多高,赤裸上身,留着圆寸,脸上还有白一道黑一道的泥印,此刻眼珠子乱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别哭啦……”
    小姜槐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一把抄起小女孩,将她重新放回到轮椅上。
    随后眉头一挑,计上心来,“只要你别哭,晚上我偷偷带你出去……”
    “你不是最想出去了,再给你买根雪糕行了吧?”
    小女孩此刻又是疼的想哭,又想偷偷溜出去玩,表情很是滑稽。
    小姜槐却是长舒一口气,鬼头鬼脑的回头看向院长办公室的方向,幸好窗边没站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连忙推着轮椅转移作案地点。
    小姜槐没看见,大姜槐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就在高大槐树之上,那个常年穿的五颜六色的院长,此刻正无奈的摇头苦笑,手里的小木棍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姜槐直到此刻还记得,那晚他早已把承诺抛到九霄云外了,却在夜里突然被人晃醒,走廊的夜灯下,是一道孤零零的又满是期盼的身影。
    而那晚的大铁门,轻轻一推就能打开,还在马路边的路灯下,捡到了两个闪闪发光的硬币。
    画面慢慢模糊,刚刚还丰腴动人的院长,此刻形容槁木,病殃殃的躺在床上。
    病床旁,是还穿着高中校服的姜槐。
    此刻,他努力装成大人模样,云淡风轻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票子放在柜子上。
    钞票有零有整,有红有绿,全都拾掇的平平整整,看着着实不老少。
    “院长,你好好养病,医药费我来。”
    穿着校服的姜槐大手一挥,肚子却“咕噜噜”响了一声。
    “砰。”
    房门关上,霍院长自己把自己摇了起来,一遍遍数着床头的钞票,嘴角很是欣慰。
    “真有这小子的,卖答案也能赚钱?”
    “但还是好好上学吧……”
    她苦笑着嘀咕一句,趁着夜色推开窗户,化作一只飞鸟消失在夜幕之中。
    姜槐并不知道院长干什么去了,此刻回想起来,好像偶尔听说过有个偷钱买答案作弊的同学,被父母发现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之后,这门生意就不太行了。
    画面再次一转。
    这次是已经上了大学的姜槐东奔西走的打工,有些事情甚至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比如有一家健身房老板见姜槐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学生,故意找茬,扣了一个月工资。
    而姜槐转身便去停车扬,在那老板新买的摩托车刹车上做了手脚,潇洒离去。
    那时的姜槐没轻没重,做事根本不考虑后果。根本没想到刹车出了问题,万一造成健身房老板出了车祸,警察立刻就能根据线索找到他。
    此刻姜槐才看见,就在自己离开后不久,停车扬又来了一个女人,先是把刹车修好,接着就坐在摩托车上等着。
    一直等到那老板下班,把他按在地上一顿暴打,又启动那辆摩托车在老板身上反复碾压了几遍,这才拍拍手转身离去。
    姜槐无声的笑了笑,丝毫不管那朵莲花已经近在眼前。
    他反而有些感谢这玩意,若不是它,自己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些事。
    随后,姜槐突然老脸一红,尴尬的脚趾扣地。
    因为眼前的画面变成了一所高档小区,自己正在和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告别。
    少妇眼神拉丝,一直送出几十米开外。
    而院长,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满脸无语。
    “真是日了狗了……”
    姜槐喃喃嘀咕一句,有些后悔当时那么放飞自我。
    再然后,是一间医院的病房。
    病床上,是一个浑身裹着纱布的胖子。
    这间病房里接下来的事,姜槐已经在审讯室的监控里看过。
    人类法律规定,在当事人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之前,由监护人承担责任。
    姜槐没有监护人,但不是没有妈妈。
    哪怕她是一个妖。
    此后的画面里,再也没出现过院长的身影。
    因为她死了,真死了。
    死了,自然不能再为姜槐擦屁股。
    于是,姜槐看见了很多被自己亲手干掉的人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捂着脖子满手鲜血的热巴尔特,在天台上捡起脑袋的大个子女人,还有穿着白大褂的苗苗,横死在国道上的龙虎高功……
    最后,是堆成二十座京观的脑袋!
    他们全都冷冷的看向姜槐,目光充满怨恨和不甘,如数九寒冬的白毛风一般。
    “原来,我杀了这么多啊……”
    “膨~”
    画面骤然消失,变成一团浓稠如蜜的火焰。
    火焰自莲台迸溅落下,又自姜槐体内喷射而出。
    “业火。”
    姜槐想起这个佛门时常挂在嘴边的说辞。
    业火问心,以业力为薪,惩罚世人罪恶。
    何为业力?
    人活在世,一举一动皆产生业力。
    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鸡摸狗。
    道教有日、夜游神,专门在离人三尺之上,负责拿小本本记录。
    这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来源。
    佛家也有类似说法,更有因果报应之说。
    有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有人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有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大族在自家院内建庙立寺,常年香火不断四时供奉,还和养着的小尼姑不清不楚,寻欢作乐。
    也有一步一叩首爬遍名山大川,四处求仙拜佛只为自家孩子病情好转的老母亲,眼睁睁看着孩子痛苦死去。
    这所谓因果报应,到底是什么?
    善果何时才来,恶果何时应现?
    政客手握香槟,握手言和。
    母亲攒着车票,千里寻骸。
    所谓业火,难道只是欺负老实人的手段?
    这到底是教化之道还是愚民之术,姜槐不得而知。
    不过可惜,姜槐不是老实人,他连人都不是。
    刚才,他业火焚身,却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因为身上有着院长留下的羽衣,就像一件母亲编织的毛衣。
    穿着妈妈的毛衣,那就是未成年的孩子,不受法律约束。
    现在,姜槐依旧没有感觉,因为他根本没有半点愧疚。
    没有道德,就无法谴责!
    无法选中的除了精神病,还有一种,就是魔!
    妖和魔,也向来都是在一起的。
    那些身影争相扑来,姜槐对此视而不见,根本懒得搭理,反而随手掸了掸身子将熊熊业火随意掸去。
    没人能审判老子,就算佛也不行!
    姜槐歪头看着巨佛狞笑,身上羽衣浴火重生,
    “我,也是有妈罩着的!!”
    无支祁也抖了抖身子,满身的梵文尽数湮灭,双目迸射金光,双爪插入滔滔洪水。
    “起!”
    千里水域应声而起,浊流席卷而来,缓缓凝聚成一条三十六道盘龙水筋缠绕的碧绿长棍。
    一棍横扫,抡砸佛首,厚重云层瞬间被撕裂出一条长长轨迹。
    “砰!”
    “砰!”
    “砰!”
    ……
    八只手臂齐齐阻挡,八只手臂根根爆碎。
    大妖之怒,势不可挡。
    “咪!吽!”
    六字大明咒齐出。
    不动明王脑后六字真言轮盘逆转,释放无量光明。
    那被长棍余波震碎的云气竟凝成《华严经》须弥山微尘世界,每粒尘埃皆坐一尊诵经比丘。
    天下地上,恍若佛国。
    梵音袅袅,十方琉璃。
    这一妖一佛,一猴一秃,竟和那齐天大圣大闹极乐世界一般。
    但大圣是真大圣,明王却并非是真明王。
    棍势再起,佛国之中弥漫无数水汽。
    而这水汽之中,竟浮现出种种灭世异象。
    洪水滔天,浊浪排空。
    一百丈巨猿对着天空飞过的巨大龙影愤怒咆哮,一人族虚影持斧劈山,四周无数人族围绕着青铜祭坛嘶声呐喊。
    “大禹治水?!”
    没人不认得这副景象,就算没见过,猜也能猜出。
    连空气中都充塞着野蛮与力量,绝不是现代和古代,只能属于上古洪荒!
    此刻,不管是泰山会众人,还是山顶白泽獬豸等妖,全都震撼莫名,万万没想到还能亲眼得见传说中的景象。
    这是第一代无支祁,也是火力全开的千古第一奇妖,此刻随着姜槐的愤怒而从血脉深处激发。
    拼后台?
    老子又不是没有!
    一棍横扫,携厚重气息,重重砸在佛国之上。
    那些诵经比丘如浪花激起的泡沫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佛国对洪荒!
    野蛮对秩序!
    “咔嚓!”
    声音不大,听在众人耳中却宛若雷霆。
    那琉璃世界恍若真琉璃,竟被那倾力一棍砸出一道裂缝。
    裂缝慢慢扩大,扩大,骤然蔓延成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缝。
    与此同时,那巨大的明王法相也遍布蜘蛛网一般的裂纹,本就狰狞的面容变得更加恐怖。
    “轰!!”
    六字真言轮盘破灭,长棍去势不减,重重砸在佛首之上。
    金身龟裂、破碎、湮灭……重新化作水流,从哪来回哪去。
    假明王,终究降不住真大圣。
    “噗通、噗通!”
    空中忽然掉落两道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骨瘦如柴,眼窝深陷,早已被榨的油尽灯枯。
    落在水中差点沉不下去,宛如枯树枝一般漂浮了一会,这才缓缓下沉。
    竟是那突然没了踪迹的泥人张和诸葛小芳。
    姜槐原以为他们跑了,没曾想却是被抓来点了天灯,被迫以身伺佛……
    “魔!”
    燃指僧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以及一种外人难以看懂的愤怒。
    他从雪山而来,至今已转生九世。
    做过奴隶,做过牧民,做过地主,做过转山喇嘛,做过天授唱诗人……
    有时真灵觉醒,有时一生蒙昧,但他知道自己身负使命,哪怕并不知道这个使命具体是什么。
    他一直等待着,有时坐在雪山之巅,有时坐在布达拉宫,他在等待着启示。
    终于第九世,他离开了雪山,一路漫无目的游荡,又恰巧碰见了以十三副遗甲起兵的努尔哈赤。
    仅仅只是一眼,那尘封九世的心像雪山春晓一般突然动了一下,冥冥之中,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随着努尔哈赤入主中原,又将原本有两百年天命的萨满教取而代之,这种感觉便愈发强烈。
    他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清庭蛰伏二百七十年,世间几乎只闻佛音,不闻道唱……
    没曾想,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却碰上了千古未有之大变局——
    几千年的皇位被推翻了!
    这也就罢了,无非换个皇帝而已。
    没曾想,“新皇”鸟也不鸟他,不仅对他许诺的长生毫无兴趣,还把他老家大本营给掀了个底朝天。
    三百年心血,付之一炬。
    没关系,他等!!
    咬牙切齿的等!!
    终于把那个不识抬举的人给熬死了,但万万没想到,那人死了,遗留还在!!
    一个老头又把他按的服服帖帖,几十年!!
    没关系,他再等,大不了再活一世!
    终于,那位的学生也死了,本有继承学生之志的儿子也死了。
    幸好,学生的孙子那是真孙子,世界总算变回了他想要的模样。
    他找上孙公子:
    “从龙之功有什么意思,有从佛之功好吗?”
    两人一拍即合,尽管他看出孙公子的胃口好像并不止于从佛之功。
    但是无所谓了,人族已经再无阻碍。
    不过……
    人间无敌,妖族来敌???
    不,不仅是妖。
    佛法是妖族的克星,但业火却对此人无用,反而两棍子把不动明王法相抽的稀碎!
    什么是佛的克星?
    只有魔!
    “魔?”
    祸斗瞧在眼里听在耳中,嗤之以鼻,“不是哥们,你搁这自我介绍呢?”
    “我妖族可没拿人点灯的习惯……”
    狌狌也在一旁冷嘲热讽,
    “还是说只要和你佛门不对付的,都是魔?”
    “你看我像魔不?我也是猴子~”
    燃指僧并不理会,燃指而生的「觉火」明灭不定,好似风中残烛。
    饶是如此,他也依旧遁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祸斗等妖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所谓觉火,明心见性,照见五蕴皆空。
    既然是空,又为之奈何?
    “你好了没有!!!”
    燃指僧突然怒吼一声,不知对谁,却真的有人回应。
    声音从地底传出,更准确来说,是从山体内部传出。
    尽管听着嗡声嗡气,但众人还是听出这是孙公子的声音,
    “好了,我要出来了!”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开山取宝的一行人未曾露面。
    而且,取宝貌似才是此行的大头。
    话音未落,整座山脉犹如被惊扰的巨兽,骤然剧烈震动起来。
    巨石滚落,山体好似被撕裂的纸张,裂开一条条巨大裂缝。
    裂缝之中,暗红之色如蛛网般蔓延,好似刚刚凝固的熔浆。
    这钟灵毓秀的紫金山,竟然是一座正在休眠的火山??
    没人知道,也无人在意。
    有人刚刚侥幸逃过漫天花瓣雨的人,猝不及防掉下裂缝,转瞬便化作一缕青烟,被风吹去。
    “我靠,这死在他们自己手上的,比我们杀得多多了……”
    祸斗直嘬牙花子,知道这口黑锅肯定还是他们妖族来背。
    狌狌深有同感,还未发表感慨,就见一直没说话的巴蛇突然也来了一句,
    “好了,我要出来了!”
    “???”
    祸斗只觉得声音有点耳熟,狌狌却听出那不是巴蛇的声音。
    就见巴蛇的大嘴突然被上下撑开,晃晃悠悠走出一个小小的女娃子。
    女娃先是朝众妖笑了笑,又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不好意思的揉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接着,她看向姜槐,再次咧嘴一笑,小手掐出一个手诀。
    祸斗,小白,姜槐同时瞳孔一缩。
    他们都曾见过这个手诀,在还是“四人组”的时候。
    那时,天空雷云密布,电浆四溅。
    这是太平道的雷法!
    此刻,雷云再次汇聚,却不是黑色,而是充满不祥的血红色,和女娃身上的袄子一般。
    那雷浆也不是炽热雪白,反而有种灰扑扑的、粘稠的、很脏的质感。
    “雷来!”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