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饶是小白事先打过预防针，姜槐还是不可置信。
    但略微一端详，这丑不拉几的玩意的确散发着纯粹至极的妖性和神性。
    就像一件黄金首饰，虽然被打造的极丑，但分量做不得假。
    别特么真是东皇钟吧？
    除了这位，姜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同时将神、妖、钟这三种意象联系在一起。
    在不当人之前，姜槐其实也是一个挺普通的人，和其他男生一样，对各种神啊鬼啊的都知道一些，只是了解不深罢了。
    现在回想这位楚系神话东皇太一的传说，竟然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是一条半人半蛇，身边还绕着三个球球……
    但他很快将这形象抛之脑后，努力回想院长以前在槐树下说的各种小故事，其中就有云梦泽的传说。
    相传这位东皇太一并没有具体形象，换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不可名状。
    祂既有着妖的体貌特征，比如头插鹿角。
    也有着神的位格，执掌天神、星神、战神等权柄。
    不仅如此，这位还有着人格，曾被化为帝王之神。
    在汉朝之时，对“太一”神格的塑造达至巅峰，成了与天地同等的存在，是创世神级别的。
    那时还没有道教，不论是张道陵还是张角都还只是一段染色体，自然也没有所谓三清四御之流。
    太一就是当时整个华夏的至尊，同时也是一种糅合了民间神祇与帝王哲学的思想。
    现在一回想，姜槐觉得自己和这位还挺像，什么都沾边……
    话虽如此，姜槐还是接受不了东皇钟长成这副鬼样。
    “这么丑？”
    “是啊，就这么丑。”
    孙公子也是啧啧称奇，又自我安慰道，“可能是宝物自晦呢？”
    很显然，他也不认识这玩意的具体来历，只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不过他的猜测的确很有道理。
    很多宝贝自带灵性，平常就普普通通的模样，甚至还有自晦成破烂模样，一般人见了也不认识。
    别说这种传说中的神器，就说以前有多少败家子不识货，把自家祖传下的古董字画按照白菜价给卖了？
    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所以这才有了下乡收古董的商贩，也有走遍名山大川的憋宝一脉。
    宝物，自当有德者居之。
    不过无论姜槐怎么看，也不觉得孙公子有能占据神器的资格，这玩意可不看你社会地位，或者是不是常春藤名校毕业。
    此刻，一人一妖都被这东西丑的陷入沉默，直到身后白泽惊呼出声，
    “东皇钟！！”
    这一声，不亚于晴天霹雳。
    因为她是白泽。
    如果这位还不够分量，獬豸不可思议的声音也紧接传来，
    “这……怎么可能？”
    下一刻，一人一妖同时暴起。
    一个想要杀人夺宝，一个想要溜之大吉。
    神器，有德者居之。
    德是什么？
    拳头！
    孔夫子说的。
    一棍横扫，挟千钧之威，裹无尽水汽。
    姜槐上来便用了十成力，没有丝毫留手。
    整座紫金山已经变成他的道扬，紫光透体而出，三十六道盘龙水筋缠绕的棍身之上，竟然浮现出山脉虚影。
    而孙公子此刻看起来和特么耶和华一样，浑身笼罩在光芒之中，身影却似水中倒影，起伏不定。
    即便面对着这声势骇人的一棍，他看起来依旧很有自信，仿佛有着足够的底牌能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进退自如。
    “何必如此？”
    言语之间，掐了一个古怪手势，有点像是观世音。
    棍势不减，却砸进一团纯净柔光之中。
    紧接着碧蓝长棍之上骤然沾上密密麻麻的乳白色火焰。
    火焰并不大，却好似附骨之蛆，怎么也熄灭不了。
    孙公子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微笑而立，竟然有种遗世而独立的圣洁之感。
    “如何？我这劫火别有一番滋味吧？”
    “虽说你已经成了气候，却还奈何不了我，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他一边说着，身边乳白色光芒也朝着燃指僧而去，有意识一般慢慢覆盖其全身。
    淤泥般的殃雷终于碰到了对手，两者一黑一白，都呈现出浓稠质感，像是牛奶倒进下水道，相互侵蚀，又互相湮灭。
    那白色火焰又一直顺着棍身蔓延，直到燃烧到无支祁的青蓝色毛发之上，留下一团团黑色烧焦印记。
    “有点东西……”
    姜槐收起长棍，打量着圣光中的孙公子。
    他本就长相斯文秀气，亚麻色头发微卷，眼睛很是温润，有点男身女相的意思。
    有这种面相的人，通常都是大富大贵之人。
    孙公子的身份来历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此刻，他那白白净净的面孔竟然显得更加女性化，好似开了十级美颜相机，骨相都有了变化，显得有些妖冶？？
    甚至就连刚才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不男不女。
    姜槐听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忍着不适，故作疑惑道，
    “做人留一线？”
    “谁？谁是人？”
    转头看向已经来到身边的小白，
    “你是吗？”
    “才不是。”
    小白连连摇头。
    “那你呢？你是人不？”
    姜槐又看向祸斗。
    “呸！”
    祸斗大怒，好似受到了侮辱，“你干嘛骂我？”
    小小沫捂着嘴哧哧的笑，四人组终于再次重聚，只是成份变得更加复杂。
    姜槐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那浑身千疮百孔的燃指僧身上，抬起手中烧火棍，
    “哦，这边有个人！”
    “把他打死就没有人了！”
    “？？？”
    那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僧侣，此刻满脑袋问号，差点来上一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当即怒吼一声，
    “啰嗦什么，走！”
    一对赤足之上骤然浮现出金色光芒，身化金虹，拔地而起。
    「神足通」！
    刚才殃雷加身，一身神通皆被克制。此刻他实在是不想再待在这里。
    “再会。”
    孙公子见好就收，不想过多纠缠，手托黑钟就要远去。
    但下一刻，那道横挂在天穹之下的虹光骤然溃散，脚腕被一只毛绒绒的大手凌空拽住。
    “走？”
    “让你走了吗？”
    无支祁那身飘逸毛发眨眼之间凝聚成片片青鳞，好似覆了一层盔甲。
    此刻青鳞倒竖，硬是顶着那古怪的白色火焰，抓着僧人左腿狠狠朝地上砸去。
    左右抡着砸。
    “砰！”
    “砰……”
    一连砸了十多下，砸的地动山摇，尘烟四起。
    姜槐还尚存几分人性，杀人只是杀人。
    而无支祁可是纯粹大妖，一举一动皆彰显着暴力美学。
    众妖眼睁睁看着这位九世活佛像块破抹布一般，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抡来砸去，几乎没了人形。
    这边cos绿巨人，姜槐则是冲天而起。
    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种处世之道相比，他更喜欢另一句——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姜槐！”
    身后白泽唤了一声，指着那山体裂缝，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被一旁獬豸拦住，
    “无妨，来得及的，没什么比胸中意气更重要。”
    这就是雄性思维和雌性思维的差异。
    “也是。”
    白泽很听劝，笑了笑对姜槐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又眨了眨眼睛，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道，
    “早去早回，切记，你比破钟更重要……”
    她在“破钟”两个字眼上加了重音。
    姜槐察觉出这两位话里有话，却并没有多问。
    一身羽翼掠过长空，朝着那张格外俊美的脸庞二话不说，就是一拳。
    拳势凶猛，罡风似利刃般划破下方汹涌澎湃的洪流。
    “军道杀拳吗？”
    孙公子一头长发纷纷倒卷，眼眸情绪复杂，一闪而逝。
    他回头同样递出一掌，身边乳白色圣光瞬间凝聚成一朵莲花。
    “劫数非劫，真空妙有！”
    “砰！”
    拳掌相击，姜槐不退反进。
    这军道杀拳讲究的就是一往而无前，有我无敌。
    只是这次和之前不同，这蓄势一拳好似落在空处，难受异常。
    孙公子依旧优雅，淡淡笑道，
    “如何，我刚刚说过，你虽成了气候，但奈何不了……”
    他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姜槐竟然收起拳架，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
    随后突然“呵”了一声，眼中异彩连连，笑的孙公子心里发慌。
    “你笑什么？”
    “因为有趣。”
    “哪里有趣？”
    “有趣，当然有趣。”
    姜槐抬头望着远方，眼神忽然复杂至极，有惋惜和不值，也有鄙夷和不屑，嘴里喃喃道，
    “谁能想到那个以血肉之躯筑起长城的老人，他的孙子竟然是先锋社的天干之一，这难道不有趣吗？”
    “我说的对吧，「庚」先生？”